《渊之光》刘开开

59、第 59 章

　　夜深人静，周落萦回到自己的闺房。一进门，她的目光便无法控制地落在了梳妆台上——那个紫檀木锦盒，正安静地置于其上，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定是母亲见她白日里反应激烈，不忍逼迫，又知此事终需她自己去面对，才命人悄悄送了进来。

　　周落萦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她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自心底的恐惧，让她不敢去触碰那个盒子。仿佛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礼物，而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一旦打开，所有被她强行封存的痛苦记忆——那些尖锐的质问、疯狂的撕扯、手腕的剧痛和失声的绝望——就会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魔，瞬间将她吞噬、淹没。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洗漱，更衣，然后吹熄了大部分灯烛，只留床头一盏，如同过去每一个夜晚一样，试图用光亮守护内心的安宁。

　　然而，今夜注定无眠。

　　那个未打开的锦盒像一个拥有磁力的黑洞，不断拉扯着她的注意力。它在黑暗中沉默地存在着，代表着那个她极力想要逃离的人和世界，也代表着一个她无法回避的疑问。

　　他在想什么？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挣扎、抗拒、恐惧……以及一丝被深深压抑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直到后半夜，万籁俱寂，连月光都仿佛凝固。周落萦终于还是从床上坐起，赤着脚，一步步走到梳妆台前。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奔赴刑场般，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打开了那个盒子。

　　没有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狰狞的过往。

　　柔和的烛光下，一支金钗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绒衬垫上。

　　那不是宫中常见的繁复牡丹或凤凰样式，而是一株清雅飘逸的兰草。线条简洁流畅，形态栩栩如生，金色的叶片舒卷自然，仿佛正随风轻轻摇曳。

　　周落萦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认得这个样式。

　　这正是那日，在瑶光集，董老板小心翼翼展开的那张、她早已遗忘的、信手涂鸦的兰草图！

　　可是，董老板明明说过，照着这个样式做的发簪，早已售罄。

　　那么，这一支……

　　一个清晰的答案浮现在脑海：一定是他，陆景渊，亲自去找到了董老板，让他依照原样，重新制作了这支金钗。

　　他去了瑶光集？那个他曾因恐惧而仓皇逃离的宫外世界？他去找到了那个他曾无比忌惮的董老板？只是为了……复刻这支她随手画下的、并不完美的兰草？

　　他想表达什么？
　　想告诉她什么？

　　是想用这支金钗，弥补他撕毁她所有画作的暴行？
　　是想证明，他“看到”了她的画，记住了她的喜好？
　　是想告诉她，他愿意为了她，去面对他曾经恐惧和嫉妒的一切？
　　还是……这只是一种无声的道歉，一个试图重新连接的信号？

　　周落萦伸出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精致的金色兰草。心中百感交集，愤怒与恐惧依然存在，但在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一丝。

　　他没有送她华贵的宫造首饰，没有试图用物质来弥补，而是送来了这个——一个属于“周落萦”本身的、带着她过往痕迹和心意的象征。

　　她看着这支金钗，在寂静的深夜里，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思考，在她离开后的这一个月，那个被困在静思轩黑暗里的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煎熬，又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才走出了这一步。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似乎不再全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