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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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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一直烧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熄灭,萧起在废墟中扒拉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后台堆了不少竹篾,大概是柳花枝扎偶人用的,没有人在里面,她一个人操控戏台的话,一定有不少机关,只可惜一把火全烧没了。”
“你说是不是她自己纵火,然后放箭逃走?”苏因齐精神不太好,虽然知道废墟里找不出什么,也忍不住有些失望。
萧起脑子里也乱,并没有回答苏因齐的话,独自往祠堂走去。还好戏台离祠堂有些距离,大火并没有波及。
祠堂并没有什么异常,正中间挂着祖宗的画像,神色慈祥身形富态,还穿着跟官服十分相似的衣袍。香案上积着很厚的灰尘,香炉上挂着蛛网,放贡品的盘子早就空了,也落满了灰尘。
萧起正打算离开,忽见画像左后面挂的布帘一动,苏因齐从缝隙里钻出来。他虽是小心翼翼,却也扬起了漫天灰尘。苏因齐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指着门帘后面。
正堂旁狭窄的甬道通向后堂,苏因齐推开旁边一间厢房,用两张方桌拼成床铺,上面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旁还有一支翠竹发簪。
苏因齐过去拿起发簪来,虽然只是细竹枝制作,但是竹节都精心打磨过,还保留了两片新发的竹叶,想是主人时常把玩,竹枝已经光滑莹润,如碧玉一般。
“柳花枝的?”萧起就着苏因齐的手看了看,“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看来逃走得相当匆忙。”
苏因齐四处翻了翻,也没有其他发现,只好将发簪收好,与萧起出门来。
“你说那一箭真是柳花枝射的?”苏因齐犹豫道。
“你觉得不像?”萧起看了他一眼。
“说不清。”苏因齐揉了揉眼,“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你觉得呢?”
“先不说箭是谁射的,你觉得那一箭想射的是谁?”萧起道。
“是你?还是我?”苏因齐脑子更乱了。
“那一箭力道十足,冲着要你的命去的。你可与人结仇了?”萧起道。
“抚州,烁阳,还是泰都?”苏因齐心里盘算着,好像谁都有嫌疑,之前他以为打着崔岳的旗号,谁要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所以做起事来毫无顾忌,达到自己目的了事。这样一来那些人面上不说,心里一定恨他到不行,买凶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说杀你的目的是什么?”萧起继续道。
“自然是要我死啊,还能有什么目的。”苏因齐觉得自己脑子实在是转不动,有些自暴自弃地靠着墙根坐下。
萧起从马背上取了水和干粮,过来坐在他身边,笑道:“那些人知道你是崔岳提拔的人,所谓打狗……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多给你点教训,不会要你的命。除非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死在这里,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扣下来,我百口莫辩。”
“你都反了,还在乎这个。”苏因齐玩笑道。
“虽是所谓的叛军,也有所为有所不为。”萧起沉了脸。
苏因齐头一次看他如此严肃,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了话,便笑道:“对不住,脑子不太灵光,胡说八道了。”
两人沉默着吃了些干粮,正打算上马离开时,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个男子骑马而来。
两个人都戴着斗笠,衣衫下摆满是泥点污渍,倒是那两匹马身姿矫健四蹄修长,像军中养的战马。
一个稍年轻些的男子跳下马,手持陌刀过来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们是外乡人,走岔了路来到这里。便在此借宿一宿,正打算离开。”萧起道,“这位兄台是何来历?如此气势汹汹,你们来得,为何我们就来不得?”
“我是梁州司马许震,马上的是刺史大人,为何不能问?”许震冷声道,“今早接报说昨晚此处燃起大火,可是你二人放的?”
“失敬。”苏因齐并不理会许震,只对着刺史大人拱了拱手,“下官征粮巡按使苏因齐,这位是我的护卫。”
刺史大人四十多岁,脸色黑黄,双眼血丝密布,眼下乌青,看着甚是疲惫。见苏因齐见礼,也下了马来,拱手道:“原来是苏大人,梁州刺史尤之焕见过大人。”
苏因齐笑道:“我们先去了梁州城,听崔司马说大人在隆县,便想着过来看看。不曾想在此地遇见。不知隆县情况如何?”
尤之焕摇头叹气道:“水淹之地数隆县灾情最重,如今还需设法疏导沟渠,将积水引走。昨日正好在此清点物资,一早听说此地昨晚有火光,便过来看看。二位既然昨晚便在此地,可看见了什么?”
苏因齐见他虽是刺史,却态度温和,多少要给些面子,便撇了许震一眼,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家村地处偏僻,平日里少有外人到此,为何数月之间便成了荒村,甚是可疑。”许震道。
苏因齐当没听见,只对尤之焕道:“我们已经查看过祠堂,民宅中还没进过,大人可要一同看看?”
一连进了几户人家,里外一切正常,仿佛主人只是举家出了远门。萧起每每翻开米缸,都是空的,也不知是主人家吃完了,还是被柳花枝拿走。
尤之焕阴郁的面色更加沉重,问苏因齐道:“不知大人接下来如何打算?”
“既然在梁州,自然听刺史大人吩咐。”苏因齐谦和道。
“不敢。若是大人不嫌弃,是否愿意去隆县看看?”尤之焕目光转向萧起,停滞了片刻继续道,“只是那边条件艰苦,大人怕是要受些委屈。”
“无妨,我本计划就是去隆县,若能与大人同路,自是再好不过。”苏因齐道。
一路上苏因齐问起隆县灾情,尤之焕脸色又阴沉下来。
“之前梁州也曾受过水灾,只是水来得快也退得快,百姓虽有损失,总不至于背井离乡。今年水灾来得早,田里庄稼还是青苗便被淹了。积水也消退得慢,加上夏日多雨,水位反倒涨了些。庄稼泡在水里自然没了收成,房舍泡久了,修得再坚固也不能住人。全隆县只有郊外的山丘没被淹着,每日里送吃的船过去,再带些老弱妇孺出来。结果有一日用来当渡口的土岸忽然坍塌,县令黄骏落水,至今杳无音讯。入秋之后雨水少了,积水成了死水,恶臭难闻不说,接触的人都生了病,要疏通沟渠的难度就更大了。”
“只听说严重,没想到严重至此。”苏因齐闻言也皱了眉,“难怪大人亲自过来,只留了司马在州府中。”
尤之焕一愣,随即干笑道:“不是亲眼见着,总是不放心,州府里若有要务也需要有人处理,所以便让文海留下了,况且他身体不好,也不宜来此地。”
“大人爱民如子,又体恤下属,可谓父母官了。”苏因齐恍然,不禁赞叹道。
从王家村出发往西北不过半日,便到了一个镇子。远远就见镇子边搭了一大片草棚,不断有人进出。草棚外有人看见他们,便冲着草棚里招呼人出来帮忙搬东西。
出来的人全是头发花白,甚至身形都有些佝偻的老人家。
尤之焕来不及跟苏因齐客套,带着人搬车上的东西,都是捆扎好的铁锹锄头之类的工具,老人家搬不动,只好拆开来,如蚂蚁一般慢慢往草棚里运。
苏因齐和萧起见状忙也去帮忙,待将东西搬完,早热得满头大汗。他们正坐在草棚外休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提着水壶,身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捧着一摞碗,挨个给他们送水喝。那些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沿边磕碰出不少缺口,水壶里的水倒是清亮,只是入口有些酸涩。
“这些水是去山里取的,本地的水已经不敢喝了。只是取水有些艰难,平日里也要省着喝。”尤之焕揉揉小女孩的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放在她手里,和蔼地笑道:“这里是糖,你帮我分给其他人吃。”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回棚里,不一会儿一群孩子从棚里涌出来,排好队恭恭敬敬对尤之焕鞠躬行礼,齐声道:“多谢尤大人!”
尤之焕放下碗,起身还礼道:“各位不必客气!”
孩子们散去,尤之焕才对苏因齐道:“这些糖也是托外出采买之人带的,平日里孩子跟着大人吃苦看着也是可怜。”
苏因齐有些动容:“这里平日都吃什么?”
“附近的米价太贵,只能买些杂粮,再在山里挖些野菜。这个镇子安置了三四百人,除开三餐,天凉之后住也成了问题。”尤之焕的眉头又皱起来。
苏因齐的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他将萧起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说让沉楼把粮食直接运过来如何?”
“虽是杯水车薪,倒也可以救一救燃眉之急。”萧起也觉得眼前景象看着难过,“粮食是你的,随你安排,若下定决心,我便想办法给沉楼传信。”
“你让他过来的时候顺便打听打听哪里米价低些,把粮食送到了,便从我这里取了银子去买米。”苏因齐忽然警惕道,“这批粮食和银子,你也不准打歪主意!还要嘱咐沉楼,他也不可以!”
尤之焕看苏因齐和萧起交头接耳,微微侧头低声对许震道:“你有没有觉得苏大人这护卫有些眼熟?”
许震点头道:“我正想着找机会禀告大人,像乱匪的头领之一萧起。”
“正是!”尤之焕道,“看他们两人十分相熟,不知苏大人是否知情。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情况再说。”
“是。”许震道,“卑职会暗中留意他们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