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卧高台，我栖春山》晏清棠

51、知识就是力量

　　陆青顺利通过市竞赛选拔，拿到了宝贵的省竞赛名额。这个消息传到实验班，最开心的莫过于容珏。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意味着陆青在学业上又前进了一步，更意味着，在接下来备战省赛的日子里，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名正言顺地拥有大量与陆青独处的时光。

　　竞赛辅导，成了他手中最光明正大的“通行证”。

　　更让陆青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的是，容珏仿佛彻底摒弃了他以往那种思维跳跃、追求简洁高效的解题风格，转而贯彻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教学原则。

　　但凡陆青有丝毫的迟疑或理解上的障碍，那一定不是陆青没学明白，而是他容珏没教好，没讲透。

　　为此，他将那几本生物竞赛核心教材翻得几乎起了毛边，亲自用最工整清晰的字迹，将一道道复杂题目的解题思路，拆解得极其细致。

　　每一步推导、每一个可能的分支、甚至容易陷入的思维误区，都标注得明明白白，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他那副认真备课、反复推敲讲解方式的样子，简直比他准备国际奥赛时还要投入和专注。

　　尽管陆青对于这种“贴身辅导”感到非常无奈，甚至有些抵触，但他也无法否认容珏在竞赛领域的绝对实力和那份……过于用心的“教案”。

　　他依旧保持着礼貌和距离，但涉及到知识本身，他会认真听，仔细思考。不过，他大多数课余时间，还是更愿意和闻涛在一起探讨问题。

　　闻涛在裴不离的针对性辅导下，数学和物理都有了显著的进步，原本就扎实的基础加上开窍般的灵光，让他在这两科上越发自信。

　　闻涛私下里跟陆青偷偷吐槽裴不离：“裴大神哪儿都好，就是要求太严苛了！步骤稍微跳一点，眼神就跟冰刀子似的，冻死个人！” 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却又掩不住对其实力的佩服。

　　他还跟陆青分享了对实验班其他几位“学神”的观察，比如那个傲娇又臭屁、但脑子转得飞快的沈明聿，还有那个阳光幽默、却同样实力不俗的林熙。

　　最后，他总结般地对陆青说：“唉，感觉实验班的大佬们，气场都好强。还是陆青你最好了，跟你讨论问题特别舒服，你从来不会像裴大神那样，用那种你有一种没被知识污染的纯净美感的眼神看我！”

　　闻涛说着，还模仿了一下裴不离那看似平静，实则杀伤力巨大的眼神，把陆青都给逗笑了。

　　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容珏身上。闻涛好奇地问：“陆青，我听说容珏学神的思维比裴大神还要跳跃，尤其是考试的时候，步骤能省则省，恨不得直接写答案，老师说了好多次他都改不了。他给你讲题……你学起来是不是特别痛苦啊？”

　　面对闻涛单纯而真诚的疑惑，陆青喉头一哽，实在难以启齿。他难道能告诉闻涛，容珏对他非但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耐心细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更不敢告诉闻涛，容珏做这一切的根本动机，是源于那种不容于世的、偏执的“喜欢”。

　　先不提他们还是高中生，早恋是学校明令禁止的高压线；单单是考虑到如今相对保守的社会风气，以及闻涛那单纯阳光的性格，陆青就不敢保证，闻涛能够理解甚至接受这种情感。

　　此事，最好天知地地知，容珏知他知，再无他人。

　　最终，陆青只能搜肠刮肚，干巴巴地用一些场面话应付过去：“还……还好。容珏同学他……其实讲得挺细心的，竞赛经验也很丰富，帮我梳理了不少思路。”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平静。毕竟，在全校师生乃至闻涛这样近距离接触过的人眼中，容珏的形象依旧是那个性格温和中，带着冷漠疏离、彬彬有礼、从容自信的天之骄子。

　　谁又能想到他那温和表皮之下，隐藏着多么偏执和具有掌控欲的真实性格？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容珏的伪装功夫，确实做到了滴水不漏。

　　然而，容珏的“雷达”似乎总是异常灵敏。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陆青又和那个“讨人厌”的闻涛凑在一起的消息，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赶赴“战场”——学校实验室。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脸上瞬间挂上了无可挑剔的、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笑容，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是偶遇：“原来闻同学也在这里啊？真是巧了。”

　　他目光转向陆青，然后像是刚想起来似的，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套试卷，递给闻涛，“刚好，我这里有一套最新的数学竞赛模拟题，难度和思路都很贴近省赛。闻同学要不拿回去做一做？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闻言，闻涛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但立刻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不用了，容大神！太麻烦你了！我问裴大神就好！”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喜滋滋地接过了那套试卷，如同拿到了武功秘籍，又跟陆青打了个招呼，便抱着试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实验室的门刚一关上，容珏脸上的笑容就像被按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嫉妒和不悦的阴沉。

　　容珏转向陆青，语气带着压抑的质问：“你为什么又要和闻涛走得那么近？明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你和他单独在一起，你是故意让我不好受是吧？”

　　陆青连眼皮都懒得抬，专注地调试着手中的显微镜焦距，语气平淡无波：“没事别在这里发疯，我这儿不是精神病院，没药给你治病。”

　　那态度，仿佛容珏只是旁边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容珏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牙痒痒，却罕见地没有进一步发作，他是真拿陆青没辙！

　　这段时间，他注意到陆青几乎手不释卷地抱着一本厚厚的、堪比砖头的格氏解剖学》在啃，那是陆青不知从哪个旧书市场，或者医学院学长那里淘来的。

　　上面那些清晰到有些骇人的器官、肌肉、神经血管图示，让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他深知陆青看着清瘦，力量不比他小，性格更是执拗刚烈，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讨到便宜，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对陆青动手。

　　容珏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把陆青惹急了，那本硬壳巨著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砸过来，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或者更极端点……他可是记得陆青说过“刀子落在颈动脉”上的话。

　　而陆青，却是真敢拿刀捅他的人，一旦被逼到绝境，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

　　这局面，简直是“知识就是力量”最生动（也最让他憋屈）的诠释，以及另一层含义——威慑力。

　　陆青也确实存了这份心思，觉得容珏最近“乖巧”了许多，眼神也收敛了过于露骨的占有欲，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犯病。

　　系统学习一下人体解剖学，搞清楚哪里是要害，哪里痛感神经密集但不易造成严重伤害，万一将来容珏失控，他也能精准“制敌”，达到武力威慑的效果，比什么安抚劝解都管用！

　　这当然非常考验技术，需要千锤百炼的理论知识打底。

　　念及如此，陆青越看那本曾经让他有些不适的解剖学图谱，越觉得顺眼起来。学有所成之后，不仅可以治病救人，还可以在必要时保护自己，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友善”、最实用的科目之一！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眼神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学习光芒，仿佛那不是一本医学图谱，而是通往强大自卫能力的武功秘籍。

　　反观容珏，被陆青那“跃跃欲试”的、仿佛在打量实验材料般的眼神扫过，只觉得后颈窝凉飕飕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陆青……你，你可要冷静啊！”

　　他试图用理性说服对方，搬出了容老爷子曾经用来教育他的话，“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及以下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这……这划不来！”

　　曾经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何曾被人用这种“学术性”的暴力眼神威胁过？真是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

　　陆青这才似乎有些遗憾地、恋恋不舍地收回那过于“专注”的目光，转而用更常见的冰冷眼神警告他：“所以，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别怪我‘学以致用’，到时候可不会心慈手软！”

　　经过这番无形的交锋，陆青仿佛彻底打破了某种对容珏的畏惧感，甚至觉得这家伙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他的态度也随之变得随意甚至有些不客气起来，时常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对容珏说：“哪里凉快待哪去，别打扰我做实验，耽误我备战省赛。再啰嗦，当心我翻脸！”

　　容珏被他这“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姿态弄得憋屈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黑着脸，在一旁默默当个“望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