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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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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惊雪这辈子总共三个癖好:
第一,早上看着梅扰枝的照片醒神。
第二,对着梅扰枝的照片洗澡。
第三,夜晚独自抱着梅扰枝的遗像抽烟。
床头柜上还放着杂乱无章的序列牌----那是高中时候梅扰枝送他的毕业礼物,他也不怎么玩,就是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睹物思人。
距离梅扰枝出车祸去世也有三年之久,这些年藤惊雪跟魔怔似的一直请道士摆邪术说要复活梅扰枝,可把他爸妈吓得够呛。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挨个劝他早点放下。
藤惊雪可不听他们瞎歪歪,干脆搬出来一个人住,也不能说是一个人,他自己天天抱着梅扰枝的遗照睡觉,怎么着也算是温香软玉在怀,好不快活。
藤惊雪最近迷上了看小说,准确来说是这篇小说的设定:
有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某天丈夫死了,妻子像无事发生的生活着。这可把丈夫气的亡魂都出来了,觉得妻子根本不爱他,于是他同化了妻子,接着就是一系列的酱酱酿酿少儿不宜。
藤惊雪觉得这方法可太妙了!比那些只拿钱干不成正事的臭道士可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俗话说得好,小说来源于现实,况且就梅扰枝那种连自己穿什么颜色什么图案内裤都要管的人,藤惊雪敢保证自己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平常态度,他一定会气得跳脚,然后边骂自己不服从管教,边赏自己大嘴巴子。
毕竟他只是死了又不是跟自己离婚,同床共枕两年的夫夫,藤惊雪可太了解梅扰枝的秉性,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表面惺忪平常,暗地偷偷打理好剩下的一切,坐等梅扰枝同化自己然后嗯嗯哦哦酱酱酿酿。
可把藤惊雪美的不知大江南北,天高地厚。
A市的夏夜总浸在化不开的燥热里,不比白日少半分灼人。柏油路还蒸腾着白日积攒的暑气,时不时还有几声蝉鸣。
藤惊雪这些天一直睡在露天阳台。繁星点点,星罗棋布,这让他想起读书那会,他在乡下和梅扰枝看星星的日子。
跟现在差不了太多,只不过当时条件没现在好。那时候他俩都住在农村,夏天晚上想看星星就会拿着用竹条编成的大扫帚把院落扫干净,然后铺上凉席,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谈天说地,从天南聊到海北。
他本不欲去想这些,越追忆越思念。他会因为这些美好且不可多得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爱上梅扰枝。
不过他又想了想,梅扰枝那样顶顶好的人,所有人都会爱上他,只是早晚问题。他是何其幸运,能让梅扰枝爱上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自己。
他没摸到烟,看眼烟盒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他想重新拆一盒用尼古丁暂时麻痹自己,又想起梅扰枝不喜他抽烟,每次自己抽烟他都不给亲。
藤惊雪叹口气,将烟盒扔在角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躺在一旁的相册。他用指关节敲敲相册的玻璃罩,看着那黑白照片,还是不适应他不在的生活,心里有点吃味,对着他恶狠狠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捧起照片亲了几口后,就起身下楼去厨房倒水喝。
他走没多久,相框里的梅扰枝眼珠突然动了动,接着伸手摩挲着藤惊雪刚才亲吻过的嘴唇。他的嘴角咧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惊人弧度,血液从口中缓缓流出。指尖擦过照片表面时,在玻璃罩上留下几道湿冷的印子。不是水汽,是黏腻的、泛着铁锈味的红。
一阵冷风吹过,照片恢复原样,嘴角弧度和原先毫无差别,相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阿雪...
我的好阿雪...
子夜惨怛凄怖,你来寻我......
藤惊雪趿拉着拖鞋走得很慢,楼梯在走廊尽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来由的觉得冷飕飕。声控灯昨天很不巧的坏掉还没人来修,他只能打开手机照明----护身符和符箓被红绳穿在黄铜铃铛上,挂在墙壁两侧,一共吊挂了三层。
窗户大敞,纯黑遮阳帘随着冷风而暗帘摇阴。灵动的铃舌轻轻晃动,铃舌便与铃壁相撞,发出古老悠远的声响。
灵桌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照片,最惹人注意的是那张黑白照,足有半人高,周围摆着白烛和贡品,相框边贴满符箓。空前未有,遗像是他俩的合照。
藤惊雪点燃蜡烛,在香炉插上四根香。俯身跪在蒲团之上,指尖捏着八卦铜铃的手柄晃着。
三晃一停,重复三次。
他掀起衣袖,胳膊上横亘着新旧交叠的疤痕。痂皮微微翘起,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几道未愈合的裂口还在渗着细密的血珠。他视而不见,从口袋里拿出张崭新的冥币和黄符。
他将冥币垫在黄符下,用匕首划开胳膊。沾着血迹在黄符上画着符形。半晌,他将燃烧过后的灰烬掺着水喝了下去。
胳膊的伤口还未包扎,藤惊雪起身从灵堂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稻草娃娃----上面分别捆扎着带有他和梅扰枝的名字的白符。白符浸染的血迹早已干涸,依稀看见洋洋洒洒的字迹。
藤惊雪把稻草娃娃摆在相框前,幽幽烛火晃着他的眼。他抬头和照片中的爱人对视,拿起匕首在刚才的伤口处划上一刀,深红滚烫的血液汩汩渗出,倒豆子似的滴在稻草娃娃上。
藤惊雪解开缠绕在两个娃娃手臂上的旧绳,从灵桌上拿起红绳重新仔细的绾结在一起。嘴里喃喃:“你最好是心甘情愿来找我的。”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将藤惊雪的影子在墙面上扯得忽长忽短,像要挣脱束缚的鬼魅。
红绳绾结的结扣处,两具稻草娃娃的红绳突然绷紧,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拉扯,滴落在上面的血迹顺着布料纹路蜿蜒,慢慢勾勒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墙壁挂着的铜铃骤然狂响,不再是悠远的当,而是密集得令人心慌的震颤,铃舌撞击铃壁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喘息。
挂在墙壁两侧的符箓簌簌作响,边角卷起,上面的朱砂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半人高的合照突然蒙上一层白雾,照片里梅扰枝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漆黑的、仿佛能吸噬光线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藤惊雪。
“呜呜呜...”
低沉而黏腻的哭音在堂屋里回荡,找不到声音来源,却清晰地钻进藤惊雪的耳朵,带着浓郁的铁锈味,像是从灌满血液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胳膊上的伤口突然一阵刺痛,血珠滴落的速度变快,滴在带有他名字的稻草娃娃上时,竟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藤惊雪的心脏狂跳,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心痛。他目光死死锁定在走廊拐角,嘴唇哆嗦,重复道:“梅扰枝?是你吗?你别哭,我去找你。”
语罢,藤惊雪顾不上胳膊伤口的刺痛,踉跄着朝走廊拐角冲去。
那稻草娃娃还沾着他的血,“滋滋”的轻响像在催促他快些。
刚拐过弯,一股冰冷的寒气裹住了他的脚踝,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指攥着他往下拖。他低头,看见地面的白砖缝隙里渗出血红色的雾,雾里浮着半只惨白的脚踝,脚踝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去年烧给梅扰枝的平安绳。
他当即就想蹲下去仔细查看,可意识突然涣散,怎么也睁不开眼皮,不多时便朝地板摔去。
脑袋即将砸向阶梯时,被团不知名黑雾接住。
黑雾逐渐有了实体----身形比藤惊雪略矮些,全身裹在暗纹黑斗篷里,布料像浸过墨的湿纸,随着动作往下淌着细碎的黑雾。斗篷领口压得极低,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琢磨不透。右手边的序列牌不断的打乱、洗牌、翻转。
头戴尖尖睡帽,脸颊的星星暗纹时隐时现,这样个诡异可爱的布偶虚悬在男人身侧。像是感应到什么,它突然睁开眼看向男人,发出桀桀笑声。
男人轻手轻脚地将藤惊雪平放在地面,手掌虚覆在他额前。
一簇光团进入藤惊雪眉间,他睫毛猛地颤了颤,眼缝里漏出点细碎的金芒。那光团像浸了温水的棉絮,顺着血管往四肢漫开,胳膊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处褪成浅粉的印子。
男人起身从右侧拿出带有“造梦者”的序列牌,两指夹着卡牌抵在鼻尖,闭眼虔诚祷告:
“伟大的上帝,你的拥护者祈求保佑。”
“卡牌列位----造梦神者,领域展开。”
睡梦布偶的四肢以一种怪状扭曲着,关节处咯咯作响。电光火石间,体积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膨大至一人高。
序列牌快速打乱翻洗,暗黑鎏金的卡牌像是活过来般簌簌震颤,将他们团团围住。弹指间,三人消失在原地。
灵桌上,两个稻草娃娃猛的站起,草秆摩擦出‘沙沙’的脆响,捆扎在它们身上的白符无故自燃殆尽。
它们握手跑到遗像前,像是琴瑟和鸣的新婚燕尔。重复着拜天地、敬高堂、夫妻对拜,直到梅扰枝穿透玻璃走出相框,伸手将稻草娃娃抓住。
梅扰枝低哑嚅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语毕,带着两个稻草娃娃重新回到相框里----相片内容被更改,藤惊雪和梅扰枝如沐春风的捧着稻草人像,而它们正咧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