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山川》松象子

53、第 53 章

　　第二天一早，烛立彦在五楼扑了个空，询问之下才知道，尽职尽责的尊长一大早去了年圣文那里。

　　队长的办公室不比领主，年队整理好一会儿才勉强清出一半桌面，将将把地图铺开。张连星也不客气，就着这个简易沙盘和所长讨论起旧址路线。

　　烛立彦突然放轻呼吸，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
　　不论私下会面还是一些更正式的场合，她说话时总是习惯站在正中间，各宗的掌门、长老凝神候在两旁，隐隐将她簇拥起来。
　　有时她顾不上，要等忙完才能喘口气，更多时候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走近的人，侧过目光，冲他微微点头。

　　一如现在。

　　“怎么总跟着我，最近不忙吗？”张连星随口道。
　　“……”烛立彦沉默一瞬，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在嫌他烦，“我以前都一直跟着你的。”
　　“但现在你是领主了，和以前不一样。”
　　烛立彦的眉心拧起来，半晌沉声道：“……一样的。”

　　张连星没注意他嘟囔了句什么，辞别年队和所长，和他一起往五楼走：“我们这几天就动身，顺利的话七天后回来。”
　　烛立彦想也不想道：“我也去。”
　　“正要跟你说这个呢，只是取样本而已，我和郝苏足够了，没必要那么多人。”

　　接收到她不赞同的目光，烛立彦理不直气也壮，将她拖着伤腿暴走三天、发烧昏厥等事迹列举个遍，然后追加一句控诉：“我不去的话，你又要乱来怎么办。”

　　不光如此，他甚至对邢易都有些不满：现在是冬天，随时都有可能下雪，这个当哥的竟然放心她一个人到处跑。
　　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尊长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张连星瞬间收了笑，难以置信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表情几乎称得上急切，迅速掐了个显身咒。
　　“奇怪，是本人啊……”她退后几步，抵着下唇喃喃道。

　　烛立彦感觉自己脑仁一抽，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沉默了几秒，垂下眼睛替她收拾东西。
　　没有预想中的还嘴，张连星看着对方依旧平和的侧脸，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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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顺眼。”
　　四楼的公共活动区内，刚交完班的巡逻队员眉头拧成了山：“那个张九谈一副随时断气的样子，腿还没老子胳膊粗，凭什么让老子管她叫总指挥。”

　　“别瞎说话！没听说吗，咱们领主都得敬她三分，你当谁都有这个本事啊？”
　　“你们俩太天真了。”旁边一个偷听许久的细高个也凑过来，不屑插话道，“就那一次行动能看出来什么？她和领主走那么近，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关系。”
　　“你是说——”
　　细高个嘿嘿一笑，冲他俩使了个眼色，三人顿时了然地嗤笑几声。

　　“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的碎语被一道女声打断：“有嚼舌根的功夫，几位大可以出趟外勤试试。丧尸皇是没机会了，可还有不少三级丧尸排队等着呢，我倒想看看除了嘴皮子，你们比总指挥厉害在哪里。”

　　军团的三支队伍各有特色，驻守及后勤全是一队包揽，二队兼任外勤和研发，三队就完全以外勤为主，以队长郝苏为首，个个都是战斗狂人。
　　几人认出这是三队刚提拔的新人，听说很得郝队看重，三队的副队长常年空缺，将来说不准就是她。

　　因此心里再有怨气也不太敢正面起冲突，只得悻悻然拱火道：“我们这不是觉得不公平吗，你们天天在第一线多危险啊，怎么就让一个空降的踩到你们头上……”
　　“傻逼。”女生翻了个白眼，不管身后脸色各异的队员，径自上了五楼。

　　张连星接过递来的任务总结，一目十行过了一遍，听着汇报的同时标好批注签上字，递还回去的瞬间，和来人对上了视线。
　　“嗯？是你啊。”目光扫过她臂章上的外勤标志，张连星笑着道，“去了郝苏那里？还以为你会有心理阴影选择一队呢。”

　　朱文莉愣了一下。
　　正如其他队员所想，她戴罪立功，其实在三队混出了点名声，这种送文件的活计原本不需要她来的——可那是张九谈诶。

　　直到汇报结束，朱文莉还沉浸在重新见到她的喜悦中，自己这个小角色早被忘记也没关系，却没想到对方不光记得，还热络地聊起她的现状。

　　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叠报告，咧开笑想轻松地打个招呼，对上那道温和的笑意，不知怎的冲出口的却是哽咽。
　　她把一切都捱过去了，却没捱过这句普普通通的关心，一边擦眼泪，一边还不忘把纸质的报告放远些。

　　“诶，这怎么了，”张连星哭笑不得，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擦眼泪，板起脸佯装生气道，“快别这样，让郝苏那厮看见，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谁知道朱文莉听了这句玩笑话，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你、你没有欺负我，谁欺负我都不会是你——”
　　“我，我不知道你有腿伤，还把异能给我用……呜呜呜……”

　　正巧烛立彦听到动静推门而入，目光扫过朱文莉却并不惊讶，张连星见状，结合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下了然：“你跟她说的？”
　　“嗯。”他回身关上门，“尊……我们总指挥这么好，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好突兀的吹捧。
　　张连星投去个无语的眼神，起身，伸手抱了抱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在对方紧紧回抱中替她拍拍背。

　　刚遇到朱文莉的时候，这姑娘还是一副没长开的小孩模样，一段时间不见，居然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了。
　　朱文莉也察觉到这微妙的身高差，扁着嘴勉强兜住泪——她长大了，长得比姐姐还高，不能总这样孩子气。

　　“哭完就好了，擦擦脸。”
　　从前比较亲近的女孩子也就盛清和宗琦，而她们两个一个赛一个的头铁，张连星从没接触过这种说哭就哭的类型，还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谨慎地盯着朱文莉接过纸巾胡乱擦干净泪，就见女孩子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扭捏地问能不能常来找她说说话。
　　套着一身制服，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结果还是小孩子呢。
　　心里这样想着，张连星没忍住，笑着点点头。

　　得了应允的小姑娘彻底止住泪，亲亲热热地和她告别，转身才注意到不知来了多久的领主，匆忙又官方地一躬身，抱起文件走了。
　　关上门的瞬间，走廊似乎还响起几声低低的欢呼。

　　难得遇到张连星应付不过来的情况，烛立彦好笑地看她长长舒了口气，调侃道：“男女通吃啊，尊长。”
　　“承让承让。”张连星不甘示弱，“比不了爱慕者能绕城三十圈的领主。”
　　他一噎，不满地皱起眉：“就是绕到天上去，也和我没关系。”

　　转眼到了出发当天，张连星不负众望准时起床，只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

　　“你真是年轻人吗，只是早起一会儿而已啊！”郝苏看不过眼，握着她的肩旁使劲晃了晃，“成天一副夕阳红的样子，这么没精神！”
　　张连星任由她动作，默不吭声揉了揉眼睛，摸索着钩住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说起来，虽然她本人从没答应过军团的差事，但属于她的制服早已经送来了，听后勤员的意思，还是特意定制的宽松加厚版。
　　新来的后勤员多少听说过上任的事，因此面对张连星时格外谨慎：“领主交代了，只是提前准备着，您穿不穿都随意。”

　　人家费心准备一番，她不接也不是，只好被道德绑架着带回了住处。
　　眼下，张连星看了看郝苏身上单薄笔挺的制服，不禁打了个寒战：“你们不冷吗？”

　　郝苏难以言喻地看她一眼。
　　体质这么差的异能者，放眼整个城邦也是独一份了。

　　“不冷。快醒醒神，别让领主白忙活一顿，不少人盯着你呢。”郝苏提起一边衣服帮她穿上，压低声音道。
　　哪怕外衣大一号，站在郝苏旁边还是单单薄薄的一只，张连星听了这话，整理衣领的手一顿。
　　自己来的时间太短，位置又太高，难免有人不服，虽然料到烛立彦应该会有动作，但绝不会明显到连郝苏都能看出来——
　　不符合他一贯闷声干大事的风格。

　　郝苏却完全没接收到她的脑电波，只当是对这些毫不知情，下意识舔了舔嘴里的溃疡。
　　全军团都知道领主什么心思，那个最该知道的人还蒙在鼓里！
　　这样下去，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有进展啊！

　　偏偏领主的勇气比末世的无线电还不稳定，平时动作不少，到了该莽上去的时候却一动不动，硬生生把围观的太监们急得上火。

　　“咚咚。”
　　烛立彦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无意间打断了郝苏即将揭他老底的行为，只在门外问了声是否出发。
　　张连星意味不明地瞥一眼郝苏，应声往门外走。

　　“很困吗？”烛立彦走在她身边，微微皱起眉，“不然再睡会儿？研究所不差这一时半刻。”

　　郝苏在后面嘴角一抽，突然想起C城的时候，这人连张九谈吐血都不带看一眼、一心只有任务的德行，不禁面露鄙夷。
　　哟。
　　这会儿倒是知道轻重了，你看看张九谈理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