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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张连星看过伤口就坐了回去,指着椅子对他比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自顾拆开桌上的茶叶,丝毫没有要帮手的意思。

      她有点生气了,烛立彦想。
      能牵动尊长情绪的事不多,弟子们算一件,自己也许能算一件,他心里酸溜溜地补充,现在邢易也要算一件。

      仅仅停顿了一秒,烛立彦紧急启动避险机制,打量着褪去手套时扯掉的几块皮肉。
      本就没有结痂的伤口重新涌出鲜血,他抬头扫视一圈,首先看向那卷纱布。

      埋头研究烧水壶的人似乎没有留意这边,却突然轻咳一声。
      刚打定主意的人一僵,抬起的胳膊顿时卸了力,伸出去一半的手也默默缩回来。平时的游刃有余统统不见,挺拔的身躯硬生生带上手足无措的窘迫,局促地站在桌旁,看着还有点可怜。

      只是很快,他转过身,向来说一不二的领主十分顺从来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将那卷绷带递过去,期期艾艾抬起眼:“尊长,立彦天生愚钝,已经知错了。不要生气。”
      张连星一激灵,往唇边递茶的动作顿住,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印象里,自从这小子当上执事,已经有百来年没有说过这么乖的话了,早已经习惯他没大没小的人顿时如坐针毡,什么火气都被这声卖乖扑灭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把这个略有些嘲讽的词挂在嘴边——嘴毒天生的,不合群天生的,他整个人站在这里,都是天生的。
      以前没少这样说,但在坦白一切之后,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张连星一眼扫过去。
      也许是没想到她突然看过来,烛立彦眼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好。
      ……他是故意的。

      张连星接过绷带往旁边一放,支使着人坐下,拉过那只惨兮兮的手看了看。
      十指连心,这位伤患却面色不变,连消毒水倒上去都没什么反应。

      “别和自己过不去。喜欢烧烤出去逮丧尸,你这手上又没几两肉,烧了个什么意思。”张连星叹口气。
      他不辩驳,指尖不自觉地抽动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屋里突然安静下去,直到突然响起句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当然不是在问伤口,烛立彦盯着被利落清理掉的死肉,不自觉坐直了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提起初遇,张连星只能想到那个漆黑的山洞。但那会儿立彦还是个不辨日夜的小瞎子,从哪生出来的这等心思。
      烛立彦听了她的疑问,摇摇头:“还要之前,你带越辰下山的时候。”

      张连星热衷放养,要说亲自带着下山,也只有弟子第一次任务的时候了。
      那是个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惨烈的场景,偌大城镇被走火入魔的妖修屠了个干净,尸骨堆到城外,远看如一座新起的坟冢。两人赶到时,吞噬一切的怨气已经深扎数十里,无人靠近,草木俱灰。

      越辰不过练气的年纪,哪见过这种场面,听不进师尊口中被揉碎的黑白善恶,眼泪汪汪地捂着耳朵想跑,却被轻柔而坚定地拦下了:“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任务,如果连正视都不敢,又谈何秉持公义。”

      她握紧弟子尚且稚嫩的手,将他挂在腰间的弟子令牌翻过来,摩挲令牌背后的刻印——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扒拉出这一段,却并不记得中间遇到过什么人,张连星默然片刻,微微蹙起眉:“抱歉,我没注意到你。”

      捕捉到这微不可察的停顿,烛立彦抿唇弯出个笑。
      他的气息似人非人,借着尸堆躲过妖修的血洗,可当时怨气冲天,仅仅三天就孕育出了魔气,无辜横死的亡魂撕咬挽留着一切活物,将唯一的活口视为养料,直接将他拖死在原地。

      从脸面部开始,可怖的黑色斑纹渐渐蔓延,带着火烧一般的剧痛迅速扩展到双肩。
      他想,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抛弃这鸡肋的妖身选择入魔,从此变成和那妖修一样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投身深渊而已。
      心念动摇的瞬间,魔纹已经漫过指尖,浓重的红色涌入瞳孔,随着呼吸一明一暗。

      “你看,越辰。”
      平静轻缓的嗓音突兀响起,同时,一道暖色的光骤然笼罩住他,像是在解答弟子的疑问,也像在说给他听:“那里有只年纪不大的小妖。能在魔气侵蚀下坚持到现在,心性难得。”

      立彦一僵,注意到身上墨黑的魔纹缓缓褪去,将他侵蚀得七零八落的小命硬生生拉了回来,突然间就懂了什么叫心虚。
      他蜷缩在恶臭中,不敢直视那道过于明亮的身影,只好紧紧盯着师长庇佑在侧的越辰,盯得眼眶一片血丝也不愿意眨眼。
      直到那对师徒驱散魔气后走远,才舌根发苦地扁扁嘴。

      自己只是她的顺手,或者是她教导弟子的其中一个案例……血脉不纯的妖兽,终究和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一样的。

      于是几年之后,她的声音在山洞里再次响起时,已经不能视物的双眼眨了眨,依稀又看到那不染凡尘的仙长,甩袖赐他一朵光。
      焦灼、苦闷、自卑、患得患失,胸腔里跳动的煎熬像极了恨——从尸山里爬出来的妖兽不通情爱,不明白爱和恨其实一样难过。

      -----------------

      唐少安竖起耳朵,听着身旁压低的讨论声。

      所有人都以为总指挥应该和领主一样,走干架狂人的路子,没想到短短几天就把军团内务理了个清楚,一些积压已久的案件也被她三两下解决掉。
      更有甚者放出暴言,声称亲眼见到领主在她面前纯得像个实习生,原先说一不二的地位已经不复存在。

      他掂了掂刚从研究所里讨来的简易相机,心道这两人应该已经和好了,自己去测试机器顺便讨张照片应该不会被赶出来。
      相熟的朋友们出任务的出任务、忙工作的忙工作,只有自己借着受伤为由光明正大翘班,正愁找不到人分享胜利的果实,听了这几句恰到好处的流言,立即揣上东西出门。

      ——真的只是想要分享,绝不是为了给流言添柴加火。

      与张连星礼节性的淡笑不同,唐少安常年端着张狐狸样的笑脸,哪怕不开口都有种奸诈的感觉,遇到的队员看到他兴致勃勃的架势,立马知道有人要被坑了。

      “领主!听说你们……卧槽。”

      对于张连星来说,一个城邦的麻烦和整个灵墟界比起来不要轻松太多,本着烦恼不过夜的原则,她正研究最后几份关于种植区的作物分配,听到动静,抬头瞥一眼门口五官乱飞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而房间的主人毫无反应,几乎半张脸都埋在身边人的颈窝里,一呼一吸睡得正香,还是张连星抬手指了指另一侧的沙发,示意他坐。

      平时站起来的时候,烛立彦足足高出一个头,这样倚着实在有些别扭。原本想让他回去休息,却收到毫不犹豫的一句:“手突然好痛,走不了路了。”
      没见面的这几天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似乎真的一刻也没有休息,坐下后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张连星只好坐直了些,尽可能让他好受点。

      唐少安看着那只睡得天昏地暗的树袋熊,迈步的双腿微微发软,恨不得自己瞎了。

      “你不是军团榜上最不可能出现在行政楼的人吗,今天倒让我碰到奇事了。”张连星放轻嗓音招呼道。
      “……可不是吗,什么奇事都赶一起了。”
      唐少安对这个状态的领主十分新鲜,一时间相机都顾不得了,对着熟睡的人努努嘴“”“什么情况?”

      张连星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姿势有问题,摇头的动作刚到一半,硬生生止住了:“连轴转了几天,休息一下也好。”
      “你们……?”
      “不是。”

      得了当事人的答复,又瞄一眼呼吸频率都没变的某人,唐少安心脏狂跳,不怕死地开口:“……那就好。其实领主心里早就有人了,我不想看你被骗。”
      张连星发出个疑问的单音,颇感兴趣地抬眼:“怎么说?”

      “直觉。”
      虽然清楚睡着的人应该不会听到,他还是做贼似的将声音压得极低:“不光有人,还是苦恋多年无果、马上就要发疯的那种,这时候突然转移目标,指不定拿你当哪号替身呢。”

      贴脸开大,自己也是很有种了。
      唐少安心里大呼刺激,却见她听完只是沉吟着一点头,然后问过来有什么事。

      “……”
      谣言嘛,就是要当事人慌乱无措才有意思,这俩一个昏迷,一个坦荡得发邪,再提反而自讨没趣。
      唐少安眼珠一转:“在医疗处呆得发霉,出来溜溜圈。你忙,不用管我。”

      虽然装得平静,但张连星眉梢一挑,看出这只是他想搞事的前摇,见这人埋头摆弄个铁盒子玩得开心,索性没再搭理。
      一时间只剩下纸页细微的摩擦声,她一手抵着下颌在文件末尾“唰唰”缀上几行字,将这页翻到一旁的角几上。

      唐少安抓住机会立马起身,在张连星看过来的目光中双手蜷缩着告辞,揣着相机风一样飞去研究所,推门狂啸:“快快快沈简!帮我洗几张照片!”

      “又怎么了大少爷!”
      自从两方关系缓和,研究所已经不像从前一样铁板一块了,军团高层只要登记就可以正常进出,直接导致某位街溜子的串门频率直线上升。
      沈简被这想一出是一出的队长烦得崩溃,没好气道:“研究所是你的玩具吗,我是你的玩具吗!”
      “正经点,什么玩不玩具的。”唐少安强压着嘴角,目露绿光,“错过这次,你可再也见不到这种爆炸性的画面了。”
      “除了你的前女友军团,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好炸。”
      唐少安“嘁”了一声,将相机塞过去,勾着人的脖子冷笑道:“包你看了睡不着觉。”

      沈简无声翻了个白眼,心说研究员本来就睡不着觉,在照片洗出来时没当回事地瞥去一眼——随即脸绿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他久闻大名。
      张连星斜倚在沙发上,长发随意绾了一道,安静思索时少了些笑意,却被夕阳烘托出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从容,看起来有点夕阳红那味儿。
      而倚靠着她的另一个人,明明是有些势弱的姿势,那身象征身份的制服却还是让看到的人心里一抖,一双蛇一样的眼睛透过她脸侧的碎发无声冷睨着,烦躁与不耐几乎要冲破薄薄的相纸糊到他脸上。

      拍下这张照片的瞬间,领主分明醒了。
      不管是自然醒还是被某个不知死活的少爷吵醒,总归是心情不佳。

      沈简眼角狠狠一抽,瞅了一眼旁边还在得意洋洋的唐少安:“……你怎么拍到的。”
      “这就要靠技术了!”唐少安还没看到照片,以为他是惊艳于一手八卦,骄傲地翘起尾巴,“我计算了拍摄角度,然后放在腿上装作研究的样子,九谈果然没发现!”

      是没发现,可领主发现了。

      沈简放下那张重逾千斤的相纸,默不吭声收拾了自己的实验器材,以一种研究人员不该有的速度卷起铺盖离开了这间屋子。
      成年人的离别总是措手不及,希望下次见面,唐少安还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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