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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今夜月色很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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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映轩没去过杨冰在L市的家。
杨冰现在的家,布置没有很多人以为的情趣澎湃,反而有点冷冰冰的禁欲感。但有些细节又透露出他并非没有情趣,只是风格清奇。
比如落地窗前有一个很小的可收缩的吧台。放着他的紫砂茶壶和茶杯(?)……酒倒是也有,都放在客厅那一头过去的酒柜里,没几瓶,看上去低调得一生不打算喝的样子。
杨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穿过客厅去那个酒柜,拿出一瓶疑似威士忌的东西,还开冰箱砌了两三冰块,和了点雪碧,弄了一杯一饮而尽。
喝完才问文映轩:喝吗?
文映轩靠在沙发上摇头:我现在酒精过敏。
杨冰:?????
重逢后偶尔也喝点薄酒,完全没看出文映轩酒精过敏。
文映轩看出了他的困惑,说:我也不懂,但是前几年好几次一喝就全身过敏。导致我再没有借酒浇愁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一边整理衣服。这种动作被他做,竟然也有点不疾不徐的诱惑。
走到杨冰身边,他已经打点整齐。凑近闻了一闻,他说:噫,威士忌,闻起来度数不低。
杨冰说:平时都兑苏打水,刚才看冰箱没了。
文映轩哦了一声:酒量如何。
杨冰说:还行。
文映轩说:醉过吗?
杨冰想了想,有。在国外。
文映轩打趣:然后就酒后乱性了?
杨冰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他并不想主动提及,但也不想在提及的时候撒谎。
他觉得撒谎很无聊。
文映轩愣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酸涩平地而起。
虽然理性想一想,似乎又没有介意的立场。
他半开玩笑问:跟男人吗?
杨冰说:应该是。一大伙人,不过早上醒来,我旁边是个男的。
文映轩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他控制不住的直勾勾看着杨冰:你倒是很坦白。
杨冰喝了一口酒:不然呢?我有不坦白的必要吗?
文映轩说:……没有。
杨冰看着他,那眼神带着一点富于攻击性的审夺:你很介意?
或者,你没有过?
文映轩摇头:……我没有过。
我有什么立场介意?
杨冰说:哦。
文映轩无言以对,就点起了一根烟。
杨冰看他一眼:你还说你没有烟瘾。
文映轩说:偶尔想事情会抽。
然后,他就认真地抽起来,认真地“想事情”。
杨冰啼笑皆非,这样的时刻,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必要突然“想事情”。
文映轩这种样子,其实就是拒绝再讨论。
杨冰很了解、也几乎最讨厌他这种面貌,转身走了,说:随你。
我洗个澡。
两人也没真的怎么样,怎么就洗起澡来了呢?
考虑到自己在家里也曾中途突然去洗澡,文映轩无权质疑。
总不好吐槽这气氛的急转直下,完全不像刚刚在沙发上旖旎过。
文映轩看着他走向洗手间的背影。有点混乱,也有点气闷。
客厅的灯正好将他坐的地方勾勒出一块阴影,他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很安全,又觉得这个位置很丧气。抽身来看简直就像个悲剧布景。
等水声停了,文映轩已经穿上外套,走到洗手间门口说:那我走了。
杨冰开门露出头:不坐会儿?
文映轩说:坐着干嘛。不了。
杨冰说:别告诉我你在生气。
文映轩冷笑呵呵:难为你还看出来了。
杨冰说:你等我片刻。
他应该飞快擦干了身上,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不像文映轩在家成天穿卡通衣,杨冰的睡袍很成人,银灰色,薄款。深V的领口,头发湿漉漉的乱着。
文映轩看了一眼就把头转开了,但接着马上又转回来。
眼神控制得很平静。
杨冰看着他,说:生气?因为不想听见我的情史?
他说:其实不复杂。我对恋爱没什么兴趣。
他说的是真话,他的恋爱史不管旁人怎么看,他自己身处其中心态都很平淡。
文映轩说:那也不想听。不是复杂不复杂的问题。
杨冰说:你没有吗?
文映轩一楞,又不屑说:我没有。
他说这话语气宛如一个断情绝爱的圣女。
他还说:有没有,我都不会这时候说。
其实他这话没错。杨冰刚才洗着澡,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煞风景。
但他不屑的表情,以及这话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不合时宜……却触怒了杨冰。
杨冰突然冷笑:这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看起来突然很不爽。
对,你不会说。
你什么都不会说。我们重逢也快一年了吧,我依然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以及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是只要你不说,曾经那个阶段就会自己消失,而我就会忘记那个苦等过你联系的自己,忘记自己怎么从那种感觉中爬出来。
文映轩措手不及,呆看着杨冰。
杨冰也比较意外自己会突然爆发,他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这一天,但并没想过会是这种时刻。
预感说下去会有万丈高楼般的怨愤,他深吸口气,打住。
他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你也可以忘记。我猜你可以做得到。只要你不说,就永远没人知道我们吻过。
他补充:不止一次。
他说:好了。你走吧。
文映轩这次没开车来。走在落日后就已经开始冰凉的马路上。头顶有一轮明月。
原来今天是阴历的十月十五。
他也不懂自己怎么能有这个美国心情打开手机查了下万年历,并感叹原来入冬了也能有月夜。
他经常怀疑自己这种冷静到接近残忍的抽离,大概和自己乖仄的人生有某种呼应。
走了二十几分钟,家门口才出现在视线里。他对自己感叹:原来并没有想象中近啊。
此刻他才能去感受方才。从小到大,他没遇到过这种被扫地出门的事儿。
一瞬间那种惊心动魄,竟然让自己回忆着都有点喘不过气。
在杨冰等待着不知在何方的自己的那些日子,自己在干些什么呢?
或许是在客厅里,帮母亲彻夜打包家当。
可能是在满是陌生同学的课堂,像刚转学的杨冰一样漠然承受大家各种探询的目光。
可能是在大学的操坪上,拒绝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男女女的约会.
可能是一个人呆在刚装修好的房子里,日夜颠倒地看电影。
也可能……
总之——文映轩心想:也没有活得很爽吧??!!
文映轩觉得杨冰有些时候人如其名,像把冰刀。
这么多年了,他偶然还是当年刚入学时候的样子,一不小心就给你拉道口子。
但文映轩心里又有无法被这种尖锐破坏的巨大的满足——当想起沙发上的厮缠,感觉怔忡又甜蜜。
文映轩从小很少有不能被满足的欲望。
所以对杨冰,几乎是体会着罕见的欲壑难填。
曾经有那么一两刻,他以为大家就此会滚上床。虽然好像有点突如其来,但又应该是那么水到渠成。
十年了。从戛然而止到再度重逢。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虽然好像目前看起来,局面被他们两个集体搞砸了。
杨冰最后挥别的表情,也真的是凶悍、冰冷、不容置疑。
却也莫名让他心动。
他当年就侧目于杨冰身上直白的锋利。
尤其是,这种锋利和自己恰恰相反。
文映轩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我没有情史,因为也没有真正恋爱过。其实你问,我还是会说的。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你知道我说的不仅仅是这个。
文映轩叹了口气,又说:那你也没必要赶我走吧。
杨冰说:搞清楚,是你自己说要走的。
文映轩就怒了:是我说要走,但你在我走之前把我劈头盖脸骂一顿是不是就很像赶我出门啊。
杨冰居然装傻:骂你?我怎么敢。
又说:那下次骂完一定留你过夜。
文映轩喷饭:你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么。
杨冰发了条语音,在里面听着很正经地说:没有。现在是我恳求你正视我的想法。
文映轩说:过去发生了什么真的这么重要?
杨冰说:嗯。重要。
文映轩说:为什么这么重要。
杨冰说: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我还是认真回答你。
“也许我需要以此判断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的性格和方式是不是在我的底线之外。我能不能再次接受你进入我的生活。”
他停了一下:我觉得这些还是挺重要的。
文映轩叹:你好像要对我量刑。
他说:而且你对我进行这么准确的界定是打算……怎样。
杨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管我?
文映轩哭笑不得:杨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擅长这样车轱辘式胡搅蛮缠。
杨冰说:因为你很擅长绕来绕去逃避核心问题。
文映轩语塞。
到家了,文映轩打开家门,看见客厅洒着一片月光。
客厅的窗景确实是文映轩乐意宅家的重要理由。日光月光,从不吝惜。
他当下拍了张照片给杨冰。虽然因为曝光不够,看起来有点儿阴森森的。
杨冰果然回:什么鬼?
文映轩笑不可仰,说:适合有鬼的地方。
那边杨冰已经反应过来了:哦,那是路灯还是月光。
文映轩说:你有点儿情调好么,今夜月色很美。
杨冰在这句歪打正着的著名情话前沉默了。
直到文映轩洗澡回来才看到他的回复,也是一张图片,拍的是杨冰阳台下面的小区夜景。路灯很暗,但路面视物清明。杨冰说:我这儿也是。
文映轩笑了。
重逢之后,杨冰经常让文映轩觉得坚不可摧没有切入点。
文映轩此生也很少真的想去讨好谁。以至于借书这样的理由不得不被反复使用。
但杨冰都笑纳了,他的贴心或暧昧通常比较内敛。
比如现在这样淡淡的回应。
文映轩紧盯手机,心中升起强烈的庆幸、失而复得、不管不顾……混杂出一种仿佛能摧枯拉朽的激情。
不想再去思考或尝试离别。
更不想放手。
尤其当年和现在,都是一样。
一样的放不下,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