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涌起》梦伴

42、窥视

　　按照方芸对文映轩的说法，那个"记者"找叶莹同事打听的时间，应该就是两三年前。
　　方芸说她不知道那个人的长相，但是她可以帮着问问。
　　这天开车回家，进小区时，文映轩特意看了一下周围。
　　当年买这套房子，一来是喜欢窗户和阳台，二来是这套小区是政府修建，很多公职人员入住，安保和物业都相对靠谱。
　　文映轩调了一下自己门口和窗户上隐秘的监控，没看到什么异常。
　　在客厅思索良久，他开了电脑，打开了很久没用的一个工作邮箱。
　　点开垃圾箱，里面有若干封邮件，一眼看去，来自不同的地方。
　　但文映轩只要打开看两眼就知道，它们几乎都来自同一个人。

　　信的开头都是：亲爱的轩。
　　下面都是各种述说和描述。写着发信人的日常生活。
　　在这部分日常生活里，不时会有对文映轩的隔空问话。
　　“我觉得最能懂你的人肯定是我。你不要不承认。”
　　或者“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吗。其实我觉得我可以拉住你。”
　　去年文映轩生日，对方发的邮件内容是：
　　祝你生日快乐。我会永远陪着你。
　　匿名信件的高峰时间是五月，那个月通常比平时多个三四封，每一封点开都是夹杂着指责和诅咒的滔滔不绝。
　　文映轩并不想懂得，但他确实稍微想了一想就明白：自己就是那年五月确认了此人的居心，将对方明确踢出了自己的生活。
　　他面无表情地一封封点开，看完。最后一封信是上个月。只有一句话：你知道，你这种人要幸福其实是很难的。

　　杨冰卑躬屈膝软硬兼施地给那个ID发了N条站内信息。
　　真的要感谢这个论坛还没有那种“未曾互相关注就只能发送一条信息”的硬性规定。
　　发到最后他都要相信自己是一个来自扑朔迷离的尘封案件所在小城市的、比真实自己小5岁的年轻文青，对所有的刑事案件和草蛇灰线都有天然的兴趣。
　　他是想扮演女孩的，但是难度实在太高。
　　且因为他头几条信息极力婉约，此时他不得不显得像个比较娘炮的男性。
　　那个ID回复是在三天以后。显然，他起初是上来回复和更新这个帖子。
　　因为有人评论说“不简单”这个字眼耐人寻味。于是此乱码用看起来平淡但杨冰能感觉出一丝嘚瑟的语气，说自己曾因为工作关系接触那个当事人之一的孩子。

　　具体描述是：长得很美，气质尤其好，有一种不可亵玩的气质。
　　看这描述杨冰就能确定，这个乱码至少知道文映轩。
　　下面还有补充：家庭的变故应该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伤害里，其实也有这个人自己的问题。怎么说呢，他就像他母亲一样，可怜，可爱，但是也有不为人知的让人扼腕的一面。
　　“且某些方面他和他母亲一样，充满那种让人想破坏的欲望。我自己猜测，他母亲应该在他父亲那里遭遇过很多伤害。”
　　他的回复下面跟帖很快很多。依然有人指出他在偏题，并表示这些回复很可能是自己的瞎编乱造。
　　乱码君依旧浑然不觉。尽情地抒写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杨冰反复看着他的发言。说实话，他也分不清其中多少是臆想多少是事实，更大可能是事实掺杂着臆想。
　　让他感觉恼火甚至有一丝嫉妒的是，他可以确定，这个乱码估计是认识文映轩的。至少见过。
　　且就像有些回复里说的那样，“这个层主看起来最感兴趣的并非凶手，而是曾经的嫌疑人这家的儿子。”
　　在下面吵成一团乱并有人说会去举报这类回复可能侵犯了相关人隐私时，杨冰回了一个贴，说：我可以佐证，这个儿子确实很好看。
　　他祈祷这条回复能被看见。并且暗自打算，如果没有，那只能继续使用站内信息。
　　十分钟之后，乱码君给他这条回复点了赞，并给他发来了站内信息。
　　“所以，你是真的认识那个上司的儿子？”

　　这天下午，弟弟和弟弟的疑似男友都找上了叶润生。
　　叶润生感到有趣的巧合。
　　他一度以为杨冰是要感谢自己偷偷在不止一个客户面前推荐了他和他的团队。
　　毕竟这些内部的人脉，虽然不为很多人知，但也不是完全不为人知。
　　他不想告诉对方，不等于不会被人猜到。
　　弟弟这个恋人，虽然自己除了工作风格之外完全不了解，不过看起来有一种冷静且城府的气质。
　　但杨冰发来的微信完全和工作无关。
　　杨冰问他，文映轩在那次两人都参加的庆功宴之后，是否回过家看望亲人。
　　叶润生丈二摸不着头脑，半晌回了一句：后面有回来两三次。
　　杨冰说：他看起来还好么？
　　叶润生说：挺好。
　　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所以，你们是分手了么？

　　刚发出去他就想到自己这种唐突可能会让对方震惊。毕竟文映轩没跟他过两人是在恋爱。
　　如果文映轩知道了，没准又会大为光火。
　　正在此时文映轩的微信来了。
　　如前所述，叶润生为巧合惊叹了两秒，读完微信，却只觉触目惊心。
　　文映轩说：哥，你帮我查一下以前那个姓袁的最近在干嘛。
　　叶润生当即要打个电话给文映轩问清楚。
　　还没拨，发现杨冰回了他：算是吧。所以有些关于他的事儿，我想来想去感觉只能和你说。
　　叶润生停下了准备摁下拨号键的手。
　　他决定先听杨冰说些什么。

　　叶润生约杨冰见一面，就在杨冰小区外一个咖啡厅。
　　这正中杨冰下怀，有些事儿只有面谈才更周全。
　　说句实话，他至今依然有点后悔和文映轩的告别是在电话里。一切机器都是扼杀温度的。
　　杨冰先到，叶润生按时来的，窗外下着初冬的雨，阴沉而寒冷。
　　叶润生点了杯咖啡，开门见山：我和你见面，暂时你不要跟小轩说。
　　杨冰说:因为他不让你和我说这些。是么？
　　叶润生点头：他希望这一切你都不必知道。
　　他看了杨冰一眼，说：至于可能影响到你的部分，他希望我能搞定，比如说找人保护你。
　　杨冰诧异：保护？

　　叶润生叹了口气，有点犹豫：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是否该和你说，但是我听小轩的口气，感觉他很在意你，所以我个人认为，你知道也无妨。
　　杨冰心中一动，险些开口要求对方告诉自己是怎么样的“很在意”。
　　叶润生看起来很严肃：不管你们以后是什么关系，曾经有什么纠葛，你都要对我保证，不把我说的这些话传播出去。
　　杨冰不由正襟危坐，说：一定。
　　叶润生又叹了口气，说：小轩有一个疯狂的迷恋者。
　　从最早纠缠他应该……到现在已经有七年。

　　文映轩大学毕业后先进的不是这家网站，而是市电视台。
　　叶家有电视台的人脉，文映轩的专业也算是对口。转正什么的都很顺利。
　　当时一起分来的还有一个实习生，叫袁牧。和他是一个大学，电视台里一个师父带，同一个组。
　　因为各种关系，就比一般人走得更近。
　　这个人，后来被文映轩发现，下班之后跟踪他，并且手机里拍了他很多照片。
　　叶润生说：我们找人查过，其实这个人在大学时候就注意到了文映轩，并且在那会儿就开始发送匿名邮件给小轩，他有一个亲戚是电视台的中层，所以我们怀疑他也是特意找机会进的电视台。
　　我们把这事儿反馈给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和亲戚。总之就是在各方压力下，他没有继续呆下去。

　　文映轩后来母亲去世，状态很差，也辞职离开了电视台。
　　但这个人一直发骚扰邮件给他。
　　叶润生说文映轩对这个事儿的态度比较淡漠。可能因为他从小就见过类似的追求者，加上后来自己的生活也有很多变化……所以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从来不点开垃圾箱里的东西。
　　“最近因为你说到被跟踪，他才认真看了一下，最后一封信是到上个月。”
　　文映轩认为袁牧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
　　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杨冰说：所以你们怀疑是他在跟踪我。
　　他有点疑惑：他是不是也一直在默默跟踪和窥视文映轩？附带才知道我？
　　叶润生点点头：我个人觉得很有可能，他一度跟踪过我大哥的儿子。因为他曾经在文映轩的家里过夜。
　　杨冰说：所以他对文映轩有全方位的兴趣。对他身边的其他人则是随机。
　　叶润生赞同。
　　他说：因为他第一次被发现异常就是在跟踪小轩，所以我们都很担心，有三年我们一直请专业的安保尾随小轩外出，后来因为小轩已经开始在网站任职，经常跑来跑去，在他反对下我们才放弃雇人跟着。
　　如果你有注意的话，会发现小轩家的安保做得比一般家庭严密，他有专门的监控系统。是我们软硬兼施强迫他装的。最近两三年，确实没太有这方面的动静，所以他也更加没放在心上。
　　但是跟踪狂的心思是很难揣度的。这次听小轩说了后，我去找人查了袁牧的近况，发现他自从辞职后就过得乱七八糟，甚至一度进入了一个传销组织，虽然介入并不算深。当时警局的案卷记录里还有他的名字，是作为证人录过口供。
　　总之就是他过得很不如意。
　　另外从他发送邮件的持久来看，他并没有放弃在小轩这里寻找存在感。

　　所以……杨冰沉思。
　　所以——叶润生接话，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安全。另外就是，如果发现被跟踪，可以找机会拍下对方，交给警方。
　　杨冰说：文映轩现在决定报警了么？
　　叶润生点头。他本来是不想的。但我听你说了那个论坛上的事后，觉得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有点失控了。
　　如果不是他——叶润生沉思：那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证明还有另外的人。
　　他有点后怕地说：我暂时没敢告诉小轩这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