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画一场光》夏以悦

5、图书馆的光斑与暗涌（下）

　　林微接过玻璃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壁，里面浅黄米白相间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把夏末的光斑锁在了里面。她忽然想起上次画室闲聊时，自己随口跟陈悦说过喜欢暖调光影，顾屿居然悄悄记在了心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

　　“谢谢你。”她把玻璃瓶握紧在手心，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我很喜欢。”

　　顾屿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幅精心晕染过的水彩画。“喜欢就好，或许能帮你琢磨画画的明暗。”他说。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闪烁着到站信息，23路车的影子在远处的路口出现。林微捏着玻璃瓶，忽然不想上车了。她想多和他待一会儿，哪怕只是站着不说一句话，也觉得心里踏实。

　　“我坐23路。”她小声说，目光却没离开他。

　　“我也是。”顾屿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他时，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站在站台的树荫下，看着远处的公交车一点点靠近，空气里弥漫着夏末特有的草木清香，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公交车到站时，车厢里很空。林微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顾屿在她旁边坐下，把物理辅导书放在腿上。车子启动时，窗外的树影飞速后退，像被拉成了绿色的绸带。

　　“下周月考，”顾屿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的书包上，“化学方程式记混的话，我整理了易错点，回去发你微信？”

　　“可以吗？”林微眼睛亮了亮，“太好了，我正愁没人请教。”

　　“没问题。”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翻了翻，“我把高频反应的配平技巧也写了，你对照着例题看，应该能记住。”

　　林微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暖烘烘的。她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低下头，假装认真看备忘录，耳朵却悄悄红了。屏幕上的字迹清隽工整，重点用星号标注得清清楚楚，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让人安心。

　　“这里，”顾屿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氧化还原反应的电子守恒，你可以用画双线桥的方法，不容易漏系数。”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让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林微点点头，不敢看他，只是“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车子驶过商业街，窗外的霓虹开始闪烁。林微看着备忘录里的重点，心里却像长了草，注意力总被旁边的人吸引。她偷偷用余光看他，顾屿正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路灯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睫毛很长，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你……”林微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物理竞赛准备了很久吗？”

　　顾屿转过头，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即笑了笑：“大概半年吧，每天抽晚自习后的时间刷题。你对物理感兴趣？”

　　“不是，”林微红着脸摇头，“就是觉得你又要准备竞赛，又能保持成绩，真的很厉害。”

　　他的耳尖忽然红了，转过头继续看窗外，声音有点不自然：“你画画也很专注，上次看你在画室，一下午都没抬头。”

　　林微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原来他也会害羞，原来他悄悄留意过自己。车厢里的报站声响起，下一站就是林微家附近的站台。

　　“我快到了。”她把手机递还给顾屿，指尖再次相触，这次两人都没躲开，只是像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

　　“嗯。”顾屿接过手机，“到家记得说一声。”

　　“好。”林微点点头，站起身往车门走。下车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屿正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像月光。

　　公交车缓缓驶远，林微站在站台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才转身往家走。手里的玻璃瓶被体温焐得温热，里面的鹅卵石像是有了生命，在掌心轻轻跳动。她低头看着玻璃瓶，忽然觉得这个夏末好像变得不一样了，那些曾经缠绕着她的流言和恶意，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冲淡了。

　　回到家时，爸妈已经回来了。妈妈正在厨房做饭，爸爸坐在客厅看报纸，看到她回来，难得抬头问了句：“今天去图书馆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有几道化学题弄明白了。”林微点点头，把玻璃瓶放在书包里，走到厨房帮妈妈递盘子。

　　“下周月考，别太熬夜。”爸爸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没了以前的催促，“实在不会的题，跟老师请教，别自己憋着。”

　　林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知道了，爸。”

　　晚饭时，妈妈给她夹了块排骨：“最近天热，没胃口，多吃点荤的补补。”

　　林微的心里忽然有点发酸。以前爸妈总是忙着工作，关心总停留在“考了多少分”，却忘了问她“累不累”。或许他们只是不擅长表达，这份迟来的关注，像微光一样，悄悄暖了她的心。

　　吃完饭，林微回到房间，把玻璃瓶放在书桌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鹅卵石上，泛着柔和的光。她拿出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借着台灯的光，小心翼翼地画起了公交车上的场景——靠窗的座位，亮着的手机屏幕，还有少年望着窗外的侧脸。画到他的睫毛时，她特意放慢了速度，一笔一划地勾勒，像是在描摹某种珍贵的秘密。

　　画到一半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屿发来的微信：“到家了吗？”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飞快地回复：“到了，刚吃完饭～”

　　很快，顾屿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附带一个文件：“这是化学易错点，你睡前大概看看就行，别熬夜。”

　　“好！谢谢你呀！”林微回复完，抱着手机笑了半天，脸颊烫得像火烧。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继续画画。月光在画纸上流淌，像层薄薄的银纱，把少年的轮廓晕染得格外温柔。画完最后一笔时，她在画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颗鹅卵石，像藏着整个夏天的星光。

　　周日早上，林微被陈悦的电话吵醒。“薇薇，你快看班级群！”陈悦的声音又急又气，“江辰在群里胡说八道！”

　　林微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爬起来打开微信。班级群里，江辰发了好几条消息，没指名道姓，却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有些人真会装纯，一边吊着别人送的东西，一边又凑着学霸献殷勤，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昨天图书馆的事，说白了就是争风吃醋，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下面有几个和江辰玩得好的男生跟着起哄，还有些不明真相的同学私下问“是谁啊”，群里一片乱糟糟。林微没有看到偷拍的照片，也没有匿名帖子，只有江辰带着恶意的揣测，却足够让谣言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的手指冰凉，浑身都在发抖。江辰口中“别人送的东西”，应该是上次他强行塞给她的向日葵，她早就还给了他，可他还是揪着不放。那些恶意的揣测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薇薇你别理他！”陈悦在电话里急得不行，“我已经在群里反驳他了，陆星燃也帮你说话了，他就是输不起故意找茬！”

　　林微点开群聊，果然看到陈悦怒气冲冲的回复：“江辰你别含沙射影！上次向日葵林微早就还给你了，昨天图书馆是你先挑衅，别倒打一耙！”

　　陆星燃也跟着发了条：“自己耍阴招没占到便宜，就拿女生撒气？算什么本事。”

　　可江辰还在狡辩：“我又没说谁，你们急着对号入座干嘛？”

　　“我没事。”林微的声音带着颤抖，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为什么非要针对我……”

　　“他就是嫉妒你和顾屿走得近，又气自己没面子！”陈悦的声音很激动，“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一起跟班主任说！”

　　挂了电话，林微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一次次地伤害。那些流言像一张网，把她困在里面，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屿发来的微信：“别难过，我已经让班长把群里的无关消息清理了，江辰那边我会跟他说。”

　　林微看着那条消息，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像一道光，照亮她灰暗的世界。

　　她回复道：“谢谢你，其实你不用为我费心的。”

　　很快，顾屿回复：“不是费心，是应该的。别怕，我陪着你。”

　　简单的八个字，却像拥有无穷的力量，让林微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擦干眼泪，看着书桌上的玻璃瓶，里面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在告诉她：再黑暗的夜晚，也会有星光闪烁。

　　她打开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画笔。这一次，她没有画风景，也没有画人物，而是画了一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在厚厚的云层缝隙里，透出一缕微弱的光，像只倔强的眼睛，正努力地看向这个世界。

　　画的角落，她写下一行小字：“微光虽小，足以燎原。”

　　她知道，这场流言不会轻易散去，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她要学会无视那些恶意，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在流言蜚语中，守住心里那片属于自己的微光。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顾屿正坐在书桌前，给班主任发消息。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了图书馆的冲突和班级群里的情况，还附上了上次林微归还向日葵时，陈悦拍下的照片作为证据。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却也绝不会让林微受委屈。

　　发完消息，顾屿又打开和江辰的对话框，只发了一句话：“道歉，或者我找班主任和你家长谈。”

　　江辰半天没回复，过了很久才发来一句阴阳怪气的“我又没说错”。

　　顾屿没再理他，只是把聊天记录截图保存好。他知道，对付这种只会躲在屏幕后散播恶意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事实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顾屿看着书桌上林微画的香樟叶速写（上次在图书馆悄悄拍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绝不会。

　　夏末的风穿过窗户，带着一丝凉意，却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平息的风波。而风波中的少年少女们，正带着各自的倔强和勇气，学着在成长中守护彼此，学着在恶意中坚守善意。那些藏在光斑里的温柔，那些抵御暗涌的坚定，终将成为这个夏天最珍贵的回忆，照亮往后漫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