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画一场光》夏以悦

4、图书馆的光斑与暗涌（上）

　　周六的阳光带着夏末特有的慵懒，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林微抱着素描本站在门口时，陈悦正踮着脚朝里张望，看见她来，立刻挥了挥手：“这边这边！”

　　靠窗的位置已经被占了，陈悦在阅览区角落找了张长条桌，桌上摊着她的数学练习册，旁边还放着两瓶冰镇汽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刚问过管理员，说顾屿早就来了，估计在三楼理科区。”她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微，“要不要上去喊他？”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封面——上周画室借颜料时，她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是顾屿默默递来纸巾，还帮她清理了桌面，那时候她就记住了他指尖的温度。“还是……等他下来吧，别打扰他看书。”

　　“怂包。”陈悦撇撇嘴，却也没再坚持，翻开练习册开始啃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林微总觉得空气里有种微妙的紧张，她假装整理画具，目光忍不住往楼梯口瞟，每一次脚步声响起，心都会跟着提起来。

　　窗外的香樟树影在书页上晃动，像幅流动的画。林微拿出铅笔，在素描本上勾勒着光斑的轮廓，画着画着，笔尖却不受控制地转向楼梯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管理员推着书车走过的影子。

　　“在等谁呢？”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微吓得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道歪斜的线。她猛地回头，顾屿站在桌旁，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物理辅导书，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晒得有些发亮。

　　“没、没等谁。”林微红着脸低下头，指尖把那道歪线蹭得模糊不清。

　　陈悦“噗嗤”一声笑出来，踢了踢旁边的椅子：“顾大学霸，快坐！我们等你好久了，这几道数学题快把我逼疯了。”

　　顾屿在林微身边坐下，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过来，让她的呼吸都放轻了些。他把辅导书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陈悦的练习册，指尖点在一道函数题上：“这里用换元法会简单点。”

　　“换元法？”陈悦皱着眉凑过去，“怎么换？我试了好几次都不对……”

　　顾屿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两人听清。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得很快，逻辑清晰得像剥洋葱，一层层揭开复杂的表象。林微坐在旁边，没怎么听题，注意力总被他握笔的手指吸引——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写字时手腕轻轻用力，笔锋带着种沉稳的力量。

　　“懂了懂了！”陈悦拍着桌子叫好，“顾屿你简直是我救星！比我们数学老师讲得清楚一百倍！”

　　顾屿的嘴角弯了弯，没说话，目光转向林微摊开的素描本，上面画着半截光斑里的香樟叶。“在画画？”他问。

　　“嗯，随便画画。”林微赶紧把本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脸颊发烫。

　　“画得很好。”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光影处理得很细腻。”

　　林微的心跳突然加速，连耳根都热了。她想说句“谢谢”，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铅笔。陈悦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她，挤了挤眼睛。

　　三人安静地待了会儿，陈悦埋头刷题，顾屿翻看物理辅导书，林微则继续画那片香樟叶。阳光在桌面上缓缓移动，光斑爬过顾屿的手背，在他指节处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幅安静的速写。

　　“对了，”顾屿忽然合上书，“下周要月考，你们复习得怎么样？”

　　“别提了，”陈悦哀嚎一声，“物理公式记不住，数学题不会做，我觉得我要完了。”

　　林微也有点发愁：“我化学也不太好，方程式总记错。”

　　“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顾屿看着她，目光很认真，“晚自习或者周末都可以。”

　　“真的？”陈悦眼睛一亮，“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微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她想起以前每次考试前，总是一个人对着错题本发呆，爸妈只会问“考了多少分”，从没人问过她“哪里不会”。顾屿的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漾开圈温柔的涟漪。

　　中午去图书馆餐厅吃饭时，恰好碰到陆星燃和几个篮球社的男生。他穿着黑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露出一截利落的下颌线，正和队友说着什么，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星燃！”陈悦老远就挥了挥手。

　　陆星燃转过头，看见她们，眼睛亮了亮，朝队友说了句什么，独自走了过来：“这么巧？你们也来吃饭？”

　　“不然呢？”陈悦挑眉，“难道来图书馆看帅哥？”

　　陆星燃被她逗笑了，目光落在顾屿身上，笑着伸出手：“顾屿是吧？久仰大名，物理竞赛拿奖那次，校长在大会上夸了你好久。”

　　顾屿和他握了握手，语气平静：“你篮球打得也很好，上次校际联赛很精彩。”

　　“彼此彼此。”陆星燃笑得更欢了，视线扫过陈悦时，故意往她练习册上瞟，“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数学特困生吗？终于肯来图书馆学习了？”

　　“要你管！”陈悦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悄悄红了，“我这是向学霸请教，总比某些人整天就知道打球强。”

　　“打球怎么了？”陆星燃挑眉，“我数学考得比你好就行。”

　　“你！”陈悦气鼓鼓地别过脸，却偷偷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林微和顾屿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有种奇妙的和谐。

　　吃饭时，陆星燃说起昨天篮球赛的事，说江辰带着几个田径队的男生来捣乱——上周篮球社和田径队抢训练场地，江辰偷偷把篮球放了气，还反咬一口说是篮球社先挑衅，昨天又在场地边起哄，差点引发冲突。“要不是教练拦着，我早一拳揍上去了。”他咬着汉堡，语气愤愤不平。

　　顾屿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一直这样，初中就总爱占小便宜，输不起就耍阴招。”

　　“你也认识他？”陆星燃惊讶地问。

　　“以前同校。”顾屿没多解释，目光掠过林微餐盘里没怎么动的糖醋排骨——上次画室闲聊时，他听见林微跟陈悦说过爱吃这个，便自然地夹了一块放进她碗里，“多吃点，下午还要看书。”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假装吃饭，脸颊却像被糖醋汁浸过，又酸又甜。陈悦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眼里满是“我就知道”的笑意。

　　吃完饭回到图书馆，陈悦被陆星燃拉着去讨论一道数学题——说是讨论，更像是互怼，两人站在书架旁吵吵嚷嚷，引得管理员过来提醒了好几次。

　　林微和顾屿坐在原位，阳光刚好落在她的素描本上。她正在画图书馆窗外的爬山虎，墨绿的藤蔓缠绕着窗框，像无数细密的触手。顾屿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点在画纸上：“这里的阴影可以再重一点，突出层次感。”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林微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嗯，我试试。”她小声说，感觉耳朵快要烧起来了。

　　顾屿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修改。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林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画几笔就抬头看他一眼，每次视线相撞，都会像触电般移开，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得发腻。

　　“对了，”顾屿忽然开口，“你上次画的《夏末微光》，还在画吗？”

　　林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幅画她只在画室画过，没告诉过任何人。

　　“上次路过画室，不小心看到的。”他的耳尖有点红，“画得很有感觉，光的处理很特别。”

　　林微的心跳得更快了。原来他不止一次去过画室，原来他看过她的画，原来他记得画的名字。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还在画，总觉得差点什么。”

　　“是情感吧。”顾屿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很认真，“你想表达的那种微光，不只是光影，更是藏在光里的情绪。”

　　林微怔住了。她画那幅画时，确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明明光影、构图都没问题，却总像缺了灵魂。顾屿的话像道光照进迷雾，让她忽然明白了：她想画的不是夏末的光，而是光里的温暖，是那些在黑暗中悄悄亮起来的善意。

　　“谢谢你。”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

　　顾屿的嘴角弯了弯，像春风拂过湖面：“不客气。”

　　两人对视着笑了，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像融化的蜜糖。旁边的争吵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陈悦和陆星燃站在不远处，一个捂着嘴偷笑，一个挑眉坏笑，看得林微脸都红了。

　　下午三点多，图书馆突然停电了。应急灯“唰”地亮起来，发出橘黄色的光，把一切都染上朦胧的色调。阅览区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管理员立刻拿着手电筒过来维持秩序：“大家别慌，应该是线路临时故障，维修人员已经在处理了！”

　　“怎么回事啊？”陈悦皱着眉看手机，“没信号了。”

　　“别担心，应该很快就好。”顾屿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争执声，其中一道嚣张的嗓音，正是江辰。

　　林微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处望。陈悦也听出来了，拉着她小声说：“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两人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见江辰带着两个田径队的男生，正拦在陆星燃面前。“上次场地的事还没算完，”江辰的声音带着恶意，“你们篮球社耍手段抢场地，真以为我忘了？”

　　“明明是你先放我们球的气！”陆星燃气得脸通红，“别在这胡搅蛮缠，图书馆不是吵架的地方！”

　　江辰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人群，突然落在林微身上，眼神变得玩味：“哟，林微也在？怎么走到哪都跟着顾屿？是觉得跟着学霸，就能抬高自己了？”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林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窘：“江辰，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江辰逼近一步，应急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有些阴沉，“上次你拒绝我，是不是就因为他？顾屿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装模作样……”

　　“你说话放尊重点！”顾屿快步走到林微身边，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挡了挡，目光冷冷地看着江辰，“图书馆禁止喧哗，再闹下去我叫管理员了。”

　　“哟，正主来了。”江辰笑得更得意了，“顾屿，我跟林微说话，你插什么嘴？难不成你真喜欢她？”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人群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微和顾屿身上，带着好奇、探究，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林微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顾屿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盯着江辰的眼睛：“向她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江辰梗着脖子，“我说错了吗？全校谁不知道她……”

　　“闭嘴！”顾屿的声音冷了下来，“初中你偷拿同学的竞赛报名表，高中抢场地耍阴招，这些事要我一件件说出来？”

　　江辰的脸色瞬间变了，没想到顾屿会知道这些旧事，气焰顿时弱了半截，却还是嘴硬：“你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伸手想推顾屿，陆星燃见状立刻拦住他，两人推搡起来。管理员很快带着保安赶过来，分开了他们。“谁先挑的事？”管理员脸色铁青，“图书馆有规定，打架斗殴直接报学校！”

　　江辰看了眼保安，又瞪了顾屿一眼，色厉内荏地说：“这事没完！”说完就带着人匆匆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阅览区里恢复了安静。林微看着自己攥得发白的指尖，心里又怕又气。刚才江辰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让她浑身发冷。

　　“你没事吧？”顾屿从包里拿出创可贴——上次陈悦不小心划破手，他帮着处理过，便一直随身带了几片，见林微指尖被攥得发红，便小心翼翼地帮她贴上，“别攥那么紧，会疼的。”

　　“我没事。”林微摇摇头，眼眶有点发热，“陆星燃他……”

　　“我没事！”陆星燃立刻摆手，额角只是擦破了点皮，“那家伙就是纸老虎，不敢怎么样的。”

　　陈悦走过来，拍着林微的背安慰：“别怕，江辰就是输不起，以后我们离他远点就行。”

　　这时，图书馆的灯突然亮了，明亮的光线驱散了应急灯的昏暗，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四人没再继续待下去，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图书馆。阳光依旧明媚，落在身上却有种踏实的温暖。走到路口时，陆星燃说要去药店买点消毒水，陈悦自告奋勇要陪他去，临走前还朝林微挤了挤眼睛。

　　路口只剩下林微和顾屿，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安静。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今天……谢谢你。”林微低着头，声音很轻。

　　“应该的。”顾屿看着她，“以后别跟江辰单独接触，他那个人，输不起就爱迁怒别人。”

　　林微点点头。她以前总觉得江辰只是性格偏激，现在才明白，有些人的恶意是天生的，伪装的强势只是他们掩饰自卑的武器。

　　“那幅画，”顾屿忽然说，“想画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上周我发现郊外有片向日葵田，傍晚的光很柔和，或许能给你灵感。”

　　林微抬起头，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阳光在他眼里跳跃，像揉碎的星光，让她想起自己画里那个迟迟没画完的光斑。

　　“好。”她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没再说什么，却有种默契在悄悄流淌。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快到公交站时，顾屿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她。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浅黄和米白相间，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是……”林微不解地看着他。

　　“上次去郊外写生捡的，”他的耳尖有点红，“你画里的光斑不是暖黄色的吗？这些石头晒干后，颜色和光影很像，拿着或许能帮你琢磨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