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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陈让.适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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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你的所有黑料,见过你最丑的样子,甚至比你亲妈都了解你,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
江谣说,D哥和他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种过于了解对方的无血缘兄妹类型,从开裆裤时期一直到现在,两家大人都还保持着联络,很难说会有什么新鲜感,但是对方手里一定握有彼此一手的八卦。
她这么问的时候,陈让在后座闭着眼装睡,许青洱的回答让他既庆幸又担忧。
当然,法律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宁县算是一出插曲,把断开的时间再次束紧,需要的不止耐心,还有适应力。
适应,陈让是擅长的。
再婚之前,老陈说:“给你租个房子,生活的更方便点。”。
十三岁,对着镜子刮干净了下巴冒出的软茬,结果伤口比胡子还多。
在比对了身边所有同龄男孩家里用的洗衣液品牌,去超市里买了差不多味道的给自己洗干净了脏衣服,再假装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电饭锅煮白饭他吃了一个多礼拜,翻遍了图书馆能找到的所有和做菜搭边的书,研究出了终极版陈氏菜谱。
适应这些,不过花些时间。
填报志愿那天,新搬的房子里乱七八糟,办完手续的时候一查电费余额两毛五,确认键戳的快冒火,交完又发现空调坏了,逼近40℃高温的天气让一切显得更糟糕。
楼下的早点铺子都撑起了巨大的遮阳伞,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是二维图纸上的奇怪圆圈。
邻居家的空调外机距离自己只有一臂之遥,假想自己吹的是冷风,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渗进脑子里的水。
签合同的时候,陈让手里的身份证新的像假的一样,房东瞥了一眼年月日,上周的。
“你,家里人同意你出来租房子?”
“嗯,成年了。”
“那……一个人还是……”
房东尽量让自己问的不像个变态,但是上下打量的眼神实在是礼貌不起来,倒不是不相信小伙子的为人,实在是不放心血气方刚下自己那张倒了N手的廉价床吃不吃得住。
对于这个问题,陈让认真的回答了。
“目前,还是一个人。”
距离大学开学大概还有两个月,他签了四年的租约,就为了八个寒暑假,花了他接近一半的积蓄。
走之前出于好心,房东还是问了一嘴要不要帮他找搬家公司,陈让指指角落里的三个箱子,表示这些就是他全部家当了。
一个箱子里是衣服,一个箱子里是书,还有一个小箱子很旧,里面有他的出生证明,从小到大的毕业证,还有一张单页的户口复印件。
理论上来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女孩和他结婚,民政局下一秒就能盖章。
南城大的官网,招新文件放在了第一行,滚动屏,陈让盯了好几分钟,想了半天还是拿出了手机。
“有空吗?”
“有。”
“去哪里能见面。”
“下楼就行。”
没来得及填完的志愿大概是缺少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陈让决定去见一见理由。
见面的第一句不是“嗨”,而是“你掉水里了?”。
湿掉的白T透明的有些色情,许青洱边看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怪不得男生爱看三点式,她自己都爱。
“志愿填完了?”
“还没有。”
“那你……打算去哪里。”
“没想好。”
“啊?不是你和我说南城大好地方,有烟火气?”
许青洱举起手机,翻开刚才拍下的志愿填报页面,南城大排在了第一位,八个专业选项她都填满了。
“你不去?”
她晃晃手机,恨不得贴在陈让脸上让他看。
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困惑,因为那几个专业互不搭界,一看是随机选的,很草率。
“你,没选自己喜欢的专业?”
“我?我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专业,我就是想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而已。”
收回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透着失落,不像她。
于是身体替心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大胆地向前走了一步,近到能够让许青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让他花光了力气去克制兴奋,但眼神里的光不会骗人。
只是这一次,他笑的无比真诚。
假期是漫长的,但不会无聊,除了茶馆的兼职,陈让还要抽空去做家教,老陈说按市场价给他,账算的清楚那就再好不过。
至于许青洱,从那天约好了一起上南城大之后,有一周样子没见过。
这也是适应的一环,女人嘛,总要有自由空间的。
当然,这个观点,很快就被打破在一通陌生来电里。
“喂你好,是许青洱家属嘛?麻烦来接一下。”
“哪儿?”
“1TB酒吧。”
“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以为他没听清,很有耐心地复述了两遍。
凌晨一点没了困意,陈让意识到酒吧接人不会是最夸张的事情。
在亲眼目睹了许青洱像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女流氓,抓着陌生男人疯狂闻嗅的时候,陈让整个人都快碎了。
“许青洱你给我把手撒开!”
他声音其实是不大的,只是咬紧牙关时候的狰狞怒目,模样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来捉奸的绿帽主。
身后的两个安保就这么和他们维持在半臂距离,男人嘛,吃醋起来,总是,会哭的。
是的,时隔十年之久,陈让又变成了爱哭鬼。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安保随时待命压制住这个生气帅哥,在意识到他脸上滚下来的两行并不是汗水的时候,打来电话的那位经理非常果断地替人把女流氓抓回来了。
原对话是这样的:
“姑娘,你对象来了。”
“啊?”
“姐姐是过来人,怎么说呢,家里的可比外头的干净多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你可别不珍惜啊。”
“啊??”
尚在状况外的许青洱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醉眼迷离间,恍惚是看见了熟人脸。
“欸?陈让?你也来了?”
说话都咬舌,证明她不在装醉,这酒品,真是烂透了。
“欸?你咋不说话呢?”
她就这么直直的走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捧上了那张生着闷气的脸,砸吧着嘴感叹一声:“啧啧,真俊俏。”
在调戏人这条路上,无人能及她。
本想着忍忍算了,谁知道她倒是顺竿爬了,招呼着刚才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孩过去,一左一右揪着他俩的衣领子一顿乱闻。
本来是有些想法的男孩,看到了陈让眼里藏不住的杀意,突然变得无比抗拒这样的暧昧举措,甚至想挥手直接给她打掉,可是又害怕陈让让他死的更快,生平第一次开始忏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该死的酒吧。
洗手间里狂吐了一遍的江谣刚准备回座位,被等着的顾逸一把捂住了湿漉漉的嘴。
“别动,千万别被看见。”
“嗯?怎么了,你爸妈来抓你了?”
他眼里有恐惧,摇摇头不说话,指了指远处那诡异的三个人。
“更,恐怖。”
的确,从他们那个角度看,一束奇怪的灯光落在了陈让的侧脸,衬得阴影处的表情更不可测。
这不是许青洱今晚调戏的第一个男生了,但估计会成为倒数第二个。
“不对,不对。”
“什么?”
“味道不对啊。”
“啊?到底什么味道,我以后戒掉行不行啊大姐。”
男生说话带着哭腔,迫切地想要逃离,胸前的力道突然被猛地松开,摔出去一个踉跄。
人跑出去,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不过这一晚上的心理阴影,估计要用一生去治愈了。
埋进衣领这个动作,是陈让没有预料到的,她好像真的准备钻进来的样子,脑袋不断地往里拱,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长发都散开滑向了所有不合理的方向。
“为什么啊,为什么都是薄荷味的,为什么啊。”
“什么?”
嘟嘟哝哝的让人听不清,陈让有些着急,又不敢乱动,她像一团乱扭的果冻,想吃她的人只会怕弄碎她。
躲在男厕门口的那两个,一个看的津津有味,一个急得上跳下窜。
围观的人开始变多,陈让不想她明天清醒过来之后成为某平台的奇怪八卦女主,只能先把人扛走,离开之前还不忘去结了账。
经理告诉他还有两个客人是一起的,只不过去洗手间了,问他要不要等等一起走,
陈让摇头,多等一秒他的心脏都受不了了。
出口处并不宽敞,很多喝醉还没来得及回的人就这么东倒西歪的,随意堆积在准备给客人休息的长椅上,陈让扛着过的很小心,他怕那些人喝醉了还要被误伤,那就太倒霉了。
明明已经是两点多了,可是气温仍然是30℃起步,流汗的地方被热风吹透会有短暂的冰感,于是滚烫的面颊左一下右一下的反复贴上去试图降温。
“停下许青洱,你,你快给我停下。”
“我不,我就不。”
“你……”
街边上怪人多的是,但是凌晨溜猴的的确少见,陈让抓了几次都没能把许青洱这只泼猴从脖子上拽下来。
“陈让,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哭嘛。”
突如其来的安抚让人无措,那双手盖住的是他脸上未干透的泪痕,再熟悉不过的掌心温度,他的梦里却一次都没出现过,唯一的不同是印象里的她,动作还很粗鲁。
这一点,他需要适应。
地铁早就停运,陈让背着睡着了的许青洱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站点,他意识到背上的人很轻,甚至不需要他刻意的弯腰,人根本不会掉下来。
明知道她听不到,陈让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
“这么瘦,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大半夜在酒吧和别的男孩子拉拉扯扯,那男的又没我帅,你亏大了。”
“薄荷味,你想闻你打电话给我不就好了,我不比他们干净?”
睡着的人只是扭个头,碎碎念的人就红了脸,果然酒壮怂人胆说的不止是喝醉的那个。
天晓得这段路他走了多久,只记得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累瘫了,倒在屋门口想休息一下,结果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就这么睡了一宿。
原本是打算慢慢等的,等她酒醒,等她想起找自己,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很多时候,陈让都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就比如此时此刻就这么莫名其妙且唐突地站在了许青洱家门口,没有一点征兆。
老许发现屋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压低了脚步声缓缓靠近,忘了消防栓的玻璃门刻意清楚的把自己倒映在里面。
出于礼貌,陈让假装自己被吓了一跳而紧张。
“你是?”
“叔叔好,我是陈让。”
“陈让?你是那个老陈家,咳咳咳……你是陈让?”
对于这个从小跟在自己闺女屁股后面的男孩子,他很难没有印象,想起这个孩子一团乱麻的家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寒暄话。
门是里面打开的,闯出来的人显然怒火正盛,屋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争吵的迹象,但是低气压是能让人产生窒息感的。
比如坐在饭桌边上的女人面无表情的起身回房。
再比如说笑容僵在脸上的老许也不再试图邀请陈让进屋。
“我们走。”
她拽走了陈让,摆摆手把局面留给了老许,这个家里的压抑已经不是一场争吵能够打破的了。
不过,应该快要自由了。
跑累了才停下的两个人大喘着气,干巴巴的嗓子里冒不出一句连贯话,陈让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的眼眶不知所措。
“你……”
“南城真的很漂亮吗?“
她打断了这种欲言又止,陈让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嗯……应该吧,其实我也没去过。”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这么好。”
“……好!”
她避而不谈的话题,那就不问好了。
“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跟我走,去了就知道了。”
陈让也许不会哄女孩,但一定会有办法哄许青洱。
一中的门留着缝是为了给返校补课的学生方便,传达室的大爷打着鼾,陈让拉着许青洱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溜了进去。
“一中是好地方?”
“不好吗?”
“……好好好”
她只以为是少年的不解风情,好好的气氛就这么混进了书生气,反倒把她搞得拘谨了。
直到被带着走向了一棵超级粗壮的桂花树边上,急急地停下导致心不在焉的那一个磕绊着险些摔倒。
“这是……桂花?“
细小焦黄的落在掌心,许青洱盯着看了好久,不理解这个月份为什么会有桂花在开。
“四季桂,一中唯一的一棵。”
“很贵吗?”
“不知道,听说是移种过来的,同一批的就这棵活了。”
“那这个园丁技术真够呛的。”
非常奇怪的审视角度,陈让居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先不管这个吧,但是它有一个很好的寓意。”
“什么。”
“它一年四季都是花季,很多人都把它当作一种永恒的祝福。比如说友谊长存啊,永远美好,永远年轻啊之类的。”
“嗯……那,你呢,你想给什么祝福?”
花语这种东西都是拿来敷衍人的,重点从来都是送花人能给出的理由是否足够打动人心。
正常情况下,花前日下,男俊女娇,又都那么年轻,合该去做一些说一些令人冲动的事情的。
比如说,“我喜欢你?”
再或者是,“要不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最最不济也应该是,“其实分开那么久,我一直很想你。”
然而能够扎进心脏的从来不是子弹,而是直接且细腻的针尖。
“我希望你能自由,真正的自由,自由自在地随心所欲地,放肆且恣意,唯一宗旨是开心。”
“我祝福你,爱你的人只需要爱你的存在,没有任何前提,不讲一点条件,爱你的人生来就应该去爱你,而你不必为所得而感恩戴德或者心有不安,只是接受就好。”
“你喜欢什么,可以慢慢找答案,喜欢奔跑就朝着最山高水远的地方去,向往独处就摒弃所有讨厌的喧嚣,没人可以非议你,或者非议又如何,没有一句恶言可以钻到你心里去。“
“还有……”
“停停停,许愿池里的王八都没这么大能耐接受这么多愿望吧。“
直到许青洱再一次开起玩笑,放松,自然,憋着嘴皱着眉,眼睛里有笑意也有泪水。
适应这个会悲伤的许青洱,大概,也会花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