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煞》一颗小豆琦

18、镜中呓语

　　邹如士的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一段模糊扭曲的影像，那是他从一堆古镜碎片中艰难复原出来的——隐约能看出是一个祭坛的轮廓，上面摆放着数面形态各异的古镜，中央似乎供奉着什么，但画面关键部分布满了雪花般的噪点。
　　“信息太少了，”邹如士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遗憾，“能量残留微弱，而且受到了严重干扰。只能判断‘归墟’的下一个仪式地点，可能与‘水’有关，或者……在一个能量场极其紊乱的地方。”
　　“‘水’或‘能量紊乱’？”李燃挠头，“这范围也太广了，江河湖海，变电站，信号塔，都算啊！”
　　一直沉默的苏谨突然开口，她操作着带来的精密仪器，连接上警局的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结合近期异常能量波动报告和失踪人口档案，有三个地点可能性较高：城西废弃的净水厂，北郊的烂尾度假村——它临着一个人工湖，以及……城南的老天文台旧址。”
　　程栩的目光扫过这三个地点，体内的太清镜似乎对“天文台旧址”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奇异的共鸣，但那感觉稍纵即逝。他看向元少顷：“元顾问，你觉得呢？”
　　元少顷正努力压制着因靠近这些充满杂能量的镜片而再度翻腾的烦躁，闻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贫道如何得知？那帮鼠辈藏头露尾……” 话说到一半，他瞥见程栩沉静的目光，想起昨夜天台上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那股邪火莫名被浇熄了些，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或许，可以试着用太清镜感应？既然它们同源。”
　　这提议与程栩的想法不谋而合。
　　入夜后，两人再次来到天台。这一次，无需苏谨指导，他们便自然而然地相对盘坐，掌心相贴。循环建立得比昨夜更为顺畅，阴阳镜力交融流转，带来令人心安的平和。
　　程栩闭目凝神，引导着融合后的镜力，缓缓探向那三个可疑地点的大致方位。当意念扫过城南天文台旧址时，太清镜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怨恨的意念顺着镜力反馈回来，夹杂着无数破碎的哭嚎和呓语，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呃……”程栩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发白，握住元少顷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程栩？！”元少顷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那股通过连接传递过来的冰冷怨念让他也打了个寒颤。他想也不想，立刻催动自身阴面镜力，如同最坚韧的屏障，将程栩的神识护住，同时试图切断那恶意的连接。
　　“别硬抗！稳住心神，我助你！”元少顷急道，此刻他心中全无平日的暴躁，只剩下对程栩状况的担忧。他的灵力温和而坚定地包裹过去，与程栩的力量紧密相依。
　　在元少顷的辅助下，程栩稳住了心神，强行抵御着那怨念的冲击，并试图从中捕捉更多信息。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圆顶的建筑内部，布满灰尘的观测仪器，地面上用暗红色液体画着的巨大归墟印，以及……印中心一个蜷缩的、颤抖的模糊人影。
　　还有一道冰冷而充满恶意的视线，仿佛透过无尽的时空，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栩猛地睁开眼，切断感应，额头上已布满冷汗。
　　“是天文台旧址！”他喘息着肯定道，随即眉头紧锁，“但他们好像……知道我们会去探查。”
　　元少顷感受着程栩掌心传来的微颤，以及他刚才承受的那股冰冷怨念，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这次却不是镜蚀，而是纯粹的愤怒与……一丝后怕。他反手握紧程栩的手，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知道又如何？难道怕了他们不成！贫道定要叫他们好看！”
　　程栩看着他因怒气而亮得惊人的眸子，感受到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意，心中那因刚才恶意冲击而产生的寒意，竟被这股暖意驱散了不少。他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元少顷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嗯，一起去。”
　　确定了目标，接下来的部署就快了很多。考虑到对方可能早有准备，这次行动需要更加谨慎。苏谨提供了最新的能量屏蔽设备和通讯保障，癸桔负责在外围策应，利用他的卜算之术警惕可能存在的陷阱或调虎离山之计。
　　就在行动前夜，程栩接到通知，上面派来的另一位“特殊顾问”到了。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朴素的夹克，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硝烟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程栩煞气却更为内敛的气场。
　　“顾锋。”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与程栩握了握手，目光却若有实质般扫过程栩，又落在旁边的元少顷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负责协助此次行动，并评估太清镜持有者状态。”
　　他的目光让元少顷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刚想开口刺两句，程栩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顾顾问是‘龙魂’部队的退役人员，”苏谨在一旁平静地解释，“对处理这类超常规威胁有丰富经验。”
　　龙魂部队？程栩心中微震，那是传说中处理最棘手、最神秘事件的特殊部队。
　　顾锋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目标地点结构图我已看过。内部空间复杂，适合设伏。对方明知我们会去，必有依仗。我建议，分两组潜入，内外呼应。程警官，你和我一组，正面吸引注意。元道长，你和癸桔一组，寻找仪式核心，伺机破坏。”
　　这个分组方案让元少顷瞬间炸毛：“为何贫道不能与程栩一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里的依赖意味太过明显，脸颊微热，却仍倔强地瞪着顾锋。
　　顾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你对太清镜阴面的掌控更熟练，更适合寻找能量核心。而且，程警官的阳面煞气是明显的目标，你需要避开正面冲突，保存实力，完成关键一击。这是最优战术安排，不是儿戏。”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元少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只能气呼呼地扭开头。
　　程栩看着元少顷这副模样，心底微软，他知道元少顷是担心他。他上前一步，挡在元少顷和顾锋之间，对顾锋点头：“可以，按顾顾问的方案执行。” 然后，他转向元少顷，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安抚，“放心，我不会有事。你那边，更要小心。”
　　元少顷看着程栩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是全然的责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咬了咬下唇，把所有的不情愿和担忧都强行咽了回去，最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知道了。你也是，莫要再逞强！”
　　行动，定在次日黄昏。
　　夜色降临前，众人在警局门口集结。元少顷看着程栩和顾锋坐上同一辆车，消失在暮色中，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空落感越发强烈。他烦躁地握紧了袖中的桃木剑。
　　癸桔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嘻嘻地低声说：“哟，这就舍不得了？放心，你家程警官命硬得很。”
　　“胡说什么！”元少顷像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红了，“贫道只是……只是担心他拖后腿！”
　　癸桔但笑不语，那眼神看得元少顷更加恼火。
　　而此刻，驶向城南的车上，顾锋看着副驾驶座上沉默不语的程栩，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洞察：
　　“程警官，你和那位元道长，羁绊不浅。”
　　程栩目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锋继续说道：“太清镜选择你们，并非偶然。阴阳相济，亦是性命交修。把握好分寸，这股力量能成为利器，若失控……”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程栩转过头，看向顾锋：“我明白。”
　　他明白其中的风险，更明白自己对元少顷那份日渐不同的在意。不仅仅是因为太清镜的联结。
　　夜幕彻底笼罩城市，废弃的天文台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风暴，即将在这圆顶建筑内再次掀起。而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