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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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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开发区,废弃的第三号仓库。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涂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但今天,这座仓库,却成了整个艺术圈的焦点。
陆寻的新作品,就在这里展出。没有开幕式,没有香槟酒会,甚至没有邀请任何媒体。来看展的人,都是自发前来的。
他们看到,在仓库的正中央,聚光灯下,静静地立着一尊巨大的、由花岗岩雕刻而成的雕塑。
所有看到这件作品的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灵魂上的震撼。
那是一尊……自我毁灭,又自我新生的雕像。
雕像的主体,是一个遍体鳞伤、蜷缩在地的青年。他的半边身体,是破碎的、正在剥落的石片,仿佛在经历一场酷刑般的蜕皮。而他的另一半身体,则从那破碎的废墟之中,挣扎着、站立起来,肌肉紧绷,充满了向上的、渴望生命的力量。
他的脸上,一半是极致的痛苦,一半是……平静的、获得救赎后的释然。
而最令人动容的,是他的那只手。
那只新生的、充满了力量的手,正坚定地、温柔地,伸向前方。
仿佛在等待着,另一个人的、迟到了十八年的……牵引。
这件作品,没有名字。
但在所有看懂了它的人心里,它只有一个名字——《归途》。
沈清弦赶到的时候,仓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他穿过空旷的空间,一眼,就看到了那尊雕像。
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雕像阴影里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陆寻瘦了很多,瘦得几乎脱了形。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头发长了些,遮住了眼睛。他那只受过伤的右手,依旧缠着绷带,就那么安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与他的作品融为一体的、活的雕塑。
沈清弦的脚步,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沉重。他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陆寻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当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风尘仆仆的、眼眶泛红的沈清弦时,他那双早已死寂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这是他又一次,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小寻。”
沈清弦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
他叫出了那个,独属于十八年前、那间黑暗仓库里的、唯一的昵称。
听到这个称呼,陆寻那具早已僵硬的、如同石雕般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着沈清弦,看着他眼中那份再也无法错辨的、充满了心疼、愧疚与深情的目光,那堵他用来隔绝全世界的、冰冷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沈清弦不再犹豫,他快步上前,在废墟之上,在见证了他们所有痛苦与宿命的雕像前,将这个遍体鳞伤的、他爱了一生、也伤害了一生的灵魂,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他在他耳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对不起……我记起来了。”
“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陆寻僵硬的身体,在那个迟到了十八年的、温暖的拥抱里,终于,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他反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沈清弦。
仿佛一个在无边黑暗中,漂流了太久太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他唯一的、可以停靠的、名为“家”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