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青鸟探险队》鸢尾吻过海平线

18、第十八章

　　午后，永恒都领主府的书房内弥漫着羊皮纸、墨水与旧木混合的气息。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彩色的光斑。
　　雷米领主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数份文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积雪覆盖的松柏上。
　　莉泽洛特、亚丝明和罗莎琳德被侍从引入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雷米闻声抬头，脸上惯常的沉稳神情此刻掺杂着凝重。
　　“请坐。”他示意书桌前的几张高背椅，“很抱歉将下午的行程改为会面，但有情况需要立即告知。”
　　三人在椅子上落座。莉泽洛特注意到雷米书桌上除了寻常文书，还放着一个特制的魔法通讯水晶盘，盘面边缘镶嵌的几颗传讯宝石正发出稳定但微弱的光芒，表示连接处于待命但畅通状态。
　　“是帝国方面的消息？”莉泽洛特敏锐地问道。只有涉及跨域即时通讯，才会用到这种级别的设备。
　　雷米点头，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准确说，是帝国东境，辉光城方面通过预设的紧急信道传来的求援讯息，转发至我这里。”
　　“辉光城？”莉泽洛特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那是帝国东部沿海最重要的贸易与港口城市之一，人口稠密，商业繁荣，也是通往东部群岛和更远大陆的海路枢纽。因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城墙坚固，常驻一支帝国海军分舰队和两个精锐步兵团。
　　“出了什么事？”罗莎琳德平静地问，但那双蓝色的眼眸注视着雷米，带着专注。
　　雷米深吸一口气，开始陈述：“讯息是辉光城执政官马库斯·维勒爵士亲自发出的。三天前开始，城郊多处村庄和农庄报告牲畜异常死亡，尸体呈现失血状态，但无明显外伤。两天前，夜晚巡逻的卫兵在城墙外围目击到移动迅速、形态类似人但不是人的黑影，卫兵尝试追击但未果。一天前，城外一处小型矿坑夜班矿工全部失踪，现场只找到散落的工具和少量血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事件都发生在日落之后。而昨天日落时分，城墙瞭望塔的哨兵用远望镜观察到，城市东南方向的薄雾森林边缘，有数目不明、疑似人形生物在聚集，但未接近城墙。因距离和光线原因，无法确认具体是什么。”
　　书房里安静下来。壁炉中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
　　亚丝明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牲畜失血、夜晚活动、人形黑影这些特征与她所知关于吸血鬼的记载高度吻合。而薄雾森林那片位于辉光城东南的广阔林地，以其常年弥漫不散的晨雾和复杂地形著称，确实是绝佳的藏匿地点。
　　莉泽洛特的脸色变得严肃。作为王储，她清楚这类事件对一个重要港口城市意味着什么：恐慌蔓延，贸易中断，人员流失，如果处理不当，甚至可能演变成大规模骚乱或更糟。辉光城一旦瘫痪，帝国东境的经济和防御链条会出现严重缺口。
　　“马库斯执政官已经下令加强夜间戒备，限制居民日落后出城，并派遣侦察小队尝试进入薄雾森林边缘探查，但收效甚微。”雷米继续道，“他发出求援，一方面希望帝国中央派遣专业力量调查处理，另一方面，”他看向罗莎琳德，“鉴于之前圣光城外的吸血鬼聚集事件，以及你在处理超自然威胁方面的声誉，他恳请如果可能，希望获得你的建议或协助。讯息传到圣光城后，维勒克斯国王与瑟拉尼斯院长商议，认为你目前正在凛冬城邦，距离辉光城相对较近，且公主殿下也在，或许可以先行前往评估情况，帝国方面的支援队伍会随后出发。”
　　任务明确了。莉泽洛特看向罗莎琳德和亚丝明。罗莎琳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帘微垂，似乎在思考。亚丝明则与她对视了一眼，赤色的眼眸中传递出她会同行的明确信息。
　　“我们需要去。”莉泽洛特开口道，声音里带着王储的决断，“辉光城是帝国东境门户，不能有失。而且，如果真是吸血鬼卷土重来，必须尽快遏制。”
　　罗莎琳德抬起眼，点了点头：“情况听起来确实需要尽快确认。从永恒都到辉光城，如果用定向传送阵到最近的中转点，再换乘高速飞毯，全速赶路大约需要一天半。我们可以立刻出发。”
　　雷米显然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远程传送阵所需的能量晶石和坐标校准。你们可以先传送到白石哨站，那是帝国东北边境的一个军方前哨，也是距离辉光城最近的、有稳定传送阵的官方站点。从那里到辉光城，飞毯大约需要六到七个小时。”
　　他站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金属筒，递给莉泽洛特：“这是给马库斯执政官的正式引介函，加盖了凛冬城邦的印鉴和我的私印，证明你们是受我委托先行调查的使团，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到了辉光城，请务必谨慎行事，安全第一。”
　　“明白。”莉泽洛特接过金属筒，入手沉甸甸的。
　　准备迅速而高效。不到一个标准时，三人已经站在了永恒都城堡地下层的专用传送间里。
　　地面的法阵由银白色金属镶嵌而成，复杂的花纹中填充着发出微光的魔法粉末。四角的立柱上镶嵌着大块的储能水晶，此刻正被魔法师缓缓注入能量，发出低沉的嗡鸣。
　　雷米亲自前来送行：“一路顺风。保持通讯水晶的激活状态，如有需要，凛冬城邦可以提供有限但快速的支援。”
　　“感谢，雷米领主。”罗莎琳德向他颔首。
　　莉泽洛特和亚丝明也向雷米道别。随着主阵魔法师的示意，三人站到法阵中央。光芒从脚下升起，银蓝色的光包裹住视野，熟悉的失重与空间转移感传来。
　　当光芒散去，三人已身处一个风格迥异的石室。这里更朴素实用，墙壁是未经打磨的灰白色岩石，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尘土和金属保养油味。几名身着帝国边防军制服的士兵守在一旁，见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并未惊讶，显然已提前接到通知。
　　为首的一名士官上前行礼：“公主殿下，罗莎琳德女士，塞勒内小姐。白石哨站已收到通知。飞毯和导航员已在出口平台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带路。”莉泽洛特简洁地说。
　　穿过几条走廊和一道厚重的金属门，他们来到了哨站外围的起飞平台。这里位于一座悬崖顶端，视野开阔，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平台边停着三架中型军用飞毯，其中一架已经启动，边缘的悬浮符文稳定地散发着青光。
　　驾驶位坐着一位穿着飞行皮衣、面容精悍的中年导航员。
　　没有浪费时间，三人登上飞毯。
　　导航员确认坐稳后，操纵飞毯平稳升空，随即调整方向，朝着东南方加速飞去。
　　下方是帝国东北边境的连绵群山和稀疏林地，人烟稀少。
　　飞毯的速度很快，风在魔法护罩外呼啸。
　　莉泽洛特望着下方掠过的景色，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辉光城的情况。
　　亚丝明则取出随身笔记，开始记录时间、方位和沿途观察到的重要地形特征。
　　罗莎琳德坐在靠边的位置，起初看起来一切正常。她偶尔望向窗外，目光沉静，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但随着飞行时间的推移，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亚丝明首先察觉到一丝异样。
　　罗莎琳德的呼吸节奏变了。
　　那变化非常细微，不是急促，而是变得更浅，间隔略有不稳。
　　亚丝明起初以为是高空飞行的正常反应，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点。以罗莎琳德的体质和阅历，普通的飞行不可能让她呼吸紊乱。
　　接着，亚丝明注意到罗莎琳德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向内扣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这个姿势持续了好几分钟，并非放松的状态。
　　又过了一会儿，罗莎琳德闭上了眼睛，头轻轻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这个动作本身可以理解为休息，但她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极淡的皱痕。
　　亚丝明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她侧过身，压低声音，确保只有罗莎琳德能听到：“罗莎琳德？你还好吗？”
　　罗莎琳德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看向亚丝明，里面少了些平日的清澈，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疲态。
　　“没事。”她说，声音比平时轻了一些，“只是有点累。”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亚丝明放心。她了解罗莎琳德，这位半精灵女士拥有超越常人的体力和恢复力，普通的奔波劳累绝不会让她露出这种神态。
　　飞毯继续平稳飞行。下方地形逐渐从山地过渡到丘陵和平原，偶尔能看到村庄和小镇的轮廓。天色开始向傍晚转变，西方的天空染上橙红。
　　罗莎琳德的不适似乎没有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迹象。她的脸色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缺乏血色的、精力透支般的苍白。她调整了几次坐姿，动作比平时缓慢。
　　当导航员通知即将降低高度，进行最后一次魔力补充和方位校准时，罗莎琳德在试图起身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亚丝明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触碰的瞬间，亚丝明心里一紧。隔着衣料，她都能感觉到罗莎琳德手臂的僵硬，还有轻微的颤抖。
　　“罗莎琳德。”亚丝明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忽视的担忧，这次没有压低，“你到底怎么了？”
　　莉泽洛特也被惊动，转过头来。看到罗莎琳德的状态，她碧绿的眼睛里也浮现出关切。
　　飞毯缓缓降落在预定的一片林间空地上。导航员跳下飞毯，开始检查符文和补充能量晶石。晚风穿过林间，带来草木和湿润土壤的气息。
　　罗莎琳德在亚丝明的搀扶下走下飞毯。她站稳后，轻轻抽回手臂，对亚丝明和莉泽洛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但那笑容有些勉强。
　　“真的没事。”她重复道，但这次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是之前净化塞莱斯特的消耗，比预想的大一些。需要点时间恢复。”
　　亚丝明和莉泽洛特都愣住了。
　　净化塞莱斯特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这些天罗莎琳德看起来一直很正常，带领她们参观，参加宴会，交谈应对自如。她们从未想过，那场净化会留下如此持久、直到现在才明显显现的影响。
　　“什么消耗？”亚丝明追问，语气急切，“魔力透支？还是……”
　　“不完全是魔力透支。”罗莎琳德走到一旁一棵大树旁，背靠着树干，似乎需要支撑。她抬起头，望着枝叶缝隙间露出的渐暗天空，“净化一个被七宗罪魔王力量深度侵蚀的宿主，尤其是暴食这种以吞噬生命为核心的存在，过程本身就会对执行者造成反冲。”
　　她选择着词汇，语速比平时慢：“塞莱斯特体内积累的、来自无数被吞噬生命的负面能量和残余意识，在净化过程中虽然被永恒晨曦转化和驱散，但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流经我的身体。我的魔力是导体，也是过滤器。”
　　亚丝明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罗莎琳德的身体在净化过程中承担了过滤的作用，接触了大量负面能量。
　　“那些能量对你造成了伤害？”莉泽洛特问，声音里带着自责。她想起了罗莎琳德在永暮森林中倾尽全力的样子。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伤害。”罗莎琳德摇头，“更像是一种持续性的消耗和负担。我的身体和灵魂需要时间去彻底代谢、平复那些残留的影响。这几天一直靠自身调节压制着，但连续赶路和高度专注的状态，让这种负担变得明显了。”
　　她看向亚丝明和莉泽洛特，眼神温和却认真：“别担心，这不会影响行动。只是会有些疲倦感，反应可能稍慢一点。到了辉光城，如果有需要战斗的情况，我的治愈能力依然可用，只是大规模或高强度的法术施展会受限。”
　　亚丝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显不佳的状态，“不会影响行动”这种说法显然缺乏说服力。但她知道罗莎琳德的性格，既然对方这么说，再追问也不会得到更多解释。
　　“你需要休息。”亚丝明说，语气不容商量，“导航员说补充能量和校准需要至少半小时。你就坐在这里，什么也别做。”
　　莉泽洛特已经转身从飞毯上取下了水囊和一条备用披风。她把披风递给罗莎琳德：“盖上，晚上风凉。”又把水囊递过去，“喝水。”
　　罗莎琳德看着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这次的笑容真实了一些，带着点无奈和暖意：“好，听你们的。”
　　她接过披风裹上，慢慢喝了几口水，然后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亚丝明和莉泽洛特守在她旁边，没有再说话打扰。
　　林间空地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导航员检查设备的细微响动，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
　　亚丝明坐在罗莎琳德身侧，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月光尚未完全升起，暮色中，罗莎琳德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亚丝明想起在永恒都露台上，罗莎琳德说起漫长生命需要意义时的平静，想起她说习惯了孤独时的淡然。现在，看着她默默承受着净化带来的隐性代价，亚丝明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敬佩，还有一种想要分担却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这个总是站在前方保护他人、解决难题的女士，其实也在承受着旁人看不见的重负。
　　半小时后，导航员示意准备就绪。罗莎琳德睁开眼睛，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她站起身，动作依然有些慢，但还算平稳。
　　“我好多了。”她对依然担忧的两人说，“剩下的路程不远了，到了辉光城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晚就能恢复。”
　　再次登上飞毯，起飞。夜色完全降临，下方大地陷入黑暗，只有零星灯火点缀。飞毯在魔法护罩和导航符文指引下，朝着东南方向那片沿海的亮光区域，也就是辉光城所在的位置，平稳驶去。
　　亚丝明坐在罗莎琳德身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偶尔会递过水囊，或者在她闭目休息时，悄悄调整一下披风，确保盖得更严实。
　　夜空星辰渐次亮起，与远方地平线上辉光城的灯火遥相呼应。
　　旅程即将抵达终点，而等待着她们的，是未知的威胁和必须面对的责任。
　　亚丝明望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罗莎琳德，心中下定决心：这一次，她必须更多地分担，更好地保护。因为有些重担，不应该由一个人独自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