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青鸟探险队》鸢尾吻过海平线

25、第二十五章

　　圣光城的夏日悠长而炽烈，阳光透过皇宫会议室高大的彩窗照射进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耀眼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轻旋转。
　　窗外，花园里的玫瑰正值盛放，浓郁的香气随热风飘入厅内，与室内清凉的石材气息、羊皮纸的陈味以及薄荷药草香交织在一起。
　　维勒克斯国王坐在王座上，手中拿着一份用黑曜石封蜡密封的信件，神情凝重。即使厅内设有降温符文阵列，夏日的闷热仍隐约可感。他额角有着细密的汗珠，深紫色的天鹅绒礼服领口微微敞开。
　　莉泽洛特站在叔父面前，身着浅金色夏装，腰间佩着礼仪短剑。她的金发编成发辫垂在一侧肩头，几缕发丝因汗湿贴在颈侧。她的目光落在维勒克斯国王手中的信件上，那黑色的封蜡和铁灰色信封正是黑渊帝国官方文书的标志。信封边缘用银线绣着齿轮与锁链的纹样。
　　“黑渊帝国的铁心城近三个月来发生了多起心灵异常事件。”维勒克斯示意侍从为公主递上一杯冰镇柠檬水，“起初是零星报告，有人声称在夏夜听到低语，看到幻影。近一个月来，情况恶化，已有十七人陷入长期昏迷，他们的身体完好，但意识似乎被抽空了。当地医师和祭司束手无策。”
　　莉泽洛特微微蹙眉。她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在真理学院的记录中，这通常与心灵系魔法师的非法实验有关。
　　“铁心城的宫廷法师西里安·埃尔德林通过正式外交渠道向我们求助。”维勒克斯国王将信件递给一旁的罗兰，后者恭敬地转交给莉泽洛特，“他特别请求罗莎琳德女士的协助。考虑到你与罗莎琳德女士和塞勒内小姐的友谊，以及你作为帝国代表需要积累的外交经验，我认为由你带领这个调查小组最为合适。”
　　莉泽洛特展开信件浏览。羊皮纸触感温热，墨迹是深铁灰色的。西里安的措辞严谨而急迫，详细列出了事件的时间线、受害者特征以及已采取的无效措施。信件末尾他写道，他们怀疑这与某种被禁止的心灵魔法或古老遗物有关，并恳请尽快支援。
　　合上信件，莉泽洛特抬起头，碧绿的眼眸在窗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恰在此时，远处花园里夏蝉的鸣叫穿透玻璃窗，为这沉重的时刻添上焦躁的背景音。
　　“叔父，”她喉咙干涩，抿了一口柠檬水才继续说，“请恕我直言，这类事件通常极其危险。心灵魔法是最难以防御和逆转的领域之一……我们对抗实体的威胁或许还行，但面对无形的心灵侵蚀……”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辉光城的经历让她对未知的危险多了一分敬畏。那些地下实验室的画面在闷热天气里变得格外清晰。
　　维勒克斯国王凝视着侄女，目光中既有帝王的考量，也有长辈的温和。他示意侍从重新添满饮品，缓缓开口：“莉泽，你的担忧我明白。”他端起茶杯，“但正因为危险，才需要最合适的人去处理。罗莎琳德女士已经同意前往。至于你和塞勒内小姐，你们将是她的眼睛和盾牌。”
　　罗兰上前一步，右手抚胸：“公主殿下，我已经安排了一队最精锐的静语骑士随行，包括三名受过反魔法训练的心灵防护专家。黑渊帝国方面承诺会提供全面的安全保障与当地情报支持。”
　　莉泽洛特沉默着。
　　会议室里只有窗外隐约的喧闹声、花园里修剪枝叶的咔嚓声，以及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手指摩挲着信件边缘，脑海中闪过辉光城地下实验室的画面，但紧接着，紫藤凉亭下的画面也浮现出来。
　　“我需要和亚丝明、罗莎琳德谈谈。”她终于说道，“如果她们坚持要去，并认为有可行的方案，我会带队。”
　　维勒克斯国王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这才是布兰奇菲尔德的王储应有的担当。去吧，和你的朋友们商议。明天日出前给我答复。”他顿了顿补充道，“夏季出行，记得做好万全准备。带上足够的防晒药剂和耐热符文。”
　　……
　　三天后的清晨，圣光城还未完全被暑气笼罩，晨风中尚有一丝凉意。一支队伍在皇宫东侧传送广场集合，其中包括十二名静语骑士、三名心灵防护专家，以及莉泽洛特、亚丝明和罗莎琳德。夏季的日出格外早，东方天空已泛起鱼肚白，渐渐转为橙红与金黄。
　　罗莎琳德穿着轻便的亚麻白袍，外罩淡绿色薄纱斗篷，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亚丝明则是一身深紫色薄棉旅行装，袖口绣着银色时间符文，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绢扇——那是莉娜送的践行礼物，扇面上绘着金雀花的图案。
　　皇家传送阵启动时，银蓝色光芒在晨雾中格外醒目。空间转换的瞬间，莉泽洛特感到一阵熟悉的失重与凉爽，那是跨域长途传送特有的感觉。
　　当他们从另一端走出时，已身处黑渊帝国边境的官方中转站灰石哨站。此处的气温明显低于圣光城，晨风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吹散了残存的睡意。但太阳一从东侧山脊升起，温度便开始迅速爬升，裸露的岩石地面很快蒸腾起热浪。
　　他们换乘黑渊帝国提供的专用马车。车厢宽敞，内壁镶嵌着精细的青铜降温符文阵列，车窗覆着可调节的透气竹帘，座位铺着清凉的藤编垫。
　　负责接待和引导的是一位名叫格雷森的年轻官员，约莫二十五六岁，来自影织学院的外事部门。他身着轻薄的深灰色亚麻夏装，裁剪得体，左胸别着一枚银质齿轮徽章。他的言谈举止彬彬有礼，眼神锐利而专注。额角细密的汗珠显示他已在炎热中等候多时。
　　马车驶上通往铁心城的官道，格雷森向莉泽洛特简要介绍了情况。他声音平稳，但细微的语速急促透露了事态的严峻。
　　“受害者都在铁心城旧城区钟鸣区附近被发现，彼此之间没有明显的社会联系。有工匠、学者、商人，甚至一位退休的城防卫队老兵。”格雷森取出手帕擦了擦汗。车厢内的降温符文运转良好，但长途赶路的疲惫与心理压力依然写在脸上。“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在失去意识前都曾独自在夏夜经过钟鸣广场或周边街巷。夏季夜晚，许多市民会在广场纳凉聊天，这增加了异常发生的概率，也加大了我们的排查难度。我们已封锁广场，加强了巡逻密度，但异常现象似乎开始向周边街区扩散。前些天的夜晚又有两人在距离广场三条街的地方昏迷，当时他们正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乘凉。”
　　“没有任何魔法残留的痕迹？”亚丝明问，手中的绢扇轻轻摇动。
　　“没有。至少我们的标准侦测器没有发现。”格雷森摇头，眉头紧锁，“这也是最令人困惑的一点。如果是常规的心灵系魔法，理应留下魔力波动，可现场却干净得像被仔细清理过。夏日的热浪仿佛蒸发了所有痕迹，只剩下空洞的寂静。”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的祭司，生命织缕教派的莱瑟尼斯女士，提到她感知到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只是无法确定它的性质。”
　　罗莎琳德原本望着窗外飞掠的景色，听到“莱瑟尼斯”这个名字时，目光微微一动，转回车厢内。
　　“莱瑟尼斯？”她轻声确认。
　　格雷森略显惊讶：“西尔瓦里安女士，你认识她？”
　　“很多年前见过，”罗莎琳德微微一笑，“那时她还在翡翠林海的晨曦神殿担任见习祭司。”她将话题拉回，“关于那种不属于此世的气息……如果我没记错，那很可能源于恶魔。常规魔法侦测很难发现，因为它与我们的魔法体系截然不同。”
　　格雷森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你的见解，与我院几位专研异界存在的老教授不谋而合。这也是西里安大人特别请你协助的原因之一。我们怀疑，是有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心灵系魔法师在此作祟。”
　　亚丝明停下摇扇的手，赤色眼眸里思索流转：“与恶魔签订契约？”
　　“是的，”格雷森颔首，额前黑发被窗外的热风轻轻拂动，“能做到这种地步而不留明显痕迹，除了借助恶魔之力，恐怕没有别的解释了。”
　　马车驶入铁心城地界时，已是傍晚时分。
　　夏日的白昼漫长，西天仍铺陈着绚烂的晚霞，将整座城市染上金红与铁灰交织的奇异色调。阳光斜射在高耸的建筑尖顶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莉泽洛特第一眼就被这座城市的景象震撼了。
　　与圣光城那些柔和线条、暖色调石材和大量绿荫不同，铁心城的建筑呈现出一种冷峻而雄伟的机械美感。高耸的尖塔指向天空，拱形窗棂装饰着繁复的铁艺花纹。齿轮、链条、轴承的图案被艺术化地融入哥特式建筑风格。深灰色玄武岩和暗红色铸铁构成了建筑的主体，在落日余晖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许多建筑外立面裸露着精心排列的蒸汽管道、通风口和传动杆，它们被设计成装饰的一部分，展现出一种功能与美学交融的工业哲学。
　　街道宽阔笔直，路灯是精致的煤气灯，黄铜灯柱上蚀刻着工程图纸般的几何纹路，玻璃灯罩尚未点燃。空气里飘荡着金属、煤炭、机油和某种清冷的矿物气味，与夏日傍晚的闷热混杂，形成独特的气息。
　　莉泽洛特想起罗兰曾经向她描述过的黑渊帝国。这里的四大著名学院各有所长：铁砧学院培养的工程师设计了巨型悬索桥和地下铁路系统；影织学院的外交官与情报官在各国间织就复杂的关系网络；躯壳圣殿的武者能以纯粹的身体技艺对抗中级魔法；而圣焰之誓骑士学院的毕业生以钢铁般的纪律性和忠诚度在整个大陆享有盛誉。
　　这座铁心城，正是这种文化的缩影：理性、秩序、力量，以及对人类自身潜能的极致挖掘。夏日的热浪仿佛也被这种冷峻的秩序所驯服，在规整的街道间化作有规律的流动。
　　马车在主干道上行驶，沿途可以看到穿着各异但举止有序的行人。有身穿轻薄帆布工装、手提工具箱的工匠；有披着深灰色薄亚麻斗篷、步履匆匆的学者；也有身着轻质镶钉皮甲、巡逻而过的城卫队士兵。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神专注，行动目的明确，整座城市像一台在夏日傍晚仍精密运转的庞大机械。
　　就在莉泽洛特沉浸在这份震撼中时，她的目光忽然被人群中一个特别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位精灵女性，站在一家书店的哥特式拱门下。书店的招牌是铁艺雕花的书籍图案。而那位精灵，与这一切形成了绝妙的对比与融合。
　　她有着及腰的纯白长发，未加束缚，如瀑布般垂落，在晚霞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发丝间隐约可见几缕极淡的冰蓝色挑染。金色的瞳孔如同熔化的黄金，在渐暗的天光中熠熠生辉，眼形细长，眼角微微上挑，带着精灵族特有的优雅与神秘。她身着月白色的轻薄丝质长袍，袍边绣着复杂的绿色藤蔓与银色星辰图案，布料在夏夜微风中轻轻飘动。颈间挂着生命之神的符号，一片银质的橡树叶，叶脉由细小的祖母绿宝石镶嵌而成。
　　她的气质与周围铁灰色的城市背景不同，却又奇异地和谐。路过的人们向她投去尊敬的目光，那是对于祭司身份的诚挚敬意。
　　而那位精灵祭司的目光，正穿越街道上的人流，直直地投向莉泽洛特她们所在的马车，更准确地说，是投向车窗后的罗莎琳德。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渐浓的暮色，莉泽洛特也能看清她眼中瞬间亮起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欣喜与某种深切情绪的闪光，但很快又被收敛起来，复归平静。
　　精灵祭司迈步向马车走来。她的步伐轻盈而从容，白袍随着动作微微飘动。路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道路。
　　马车在宫廷法师府邸前停下。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融合了城堡的防御性与宫殿的庄严。格雷森先下车，为莉泽洛特拉开车门。夏夜的热风扑面而来，比圣光城干燥，夹杂着城市特有的气息。
　　就在莉泽洛特踏下马车的同时，那位精灵祭司也走到了近前。
　　罗莎琳德随后下车。当她看到那位白发金瞳的精灵时，脚步微微一顿，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夏夜的暖风拂动她额前的金发。
　　而莱瑟尼斯已经走到了罗莎琳德面前三步之处，优雅地抬起右手，掌心向内，轻触自己的左肩心脏位置，然后向外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指尖在空中短暂停留。这是生命织缕教派标准的问候礼。
　　“罗莎琳德·西尔瓦里安，”精灵祭司开口，声音清澈如林间泉水，却又带着某种神圣的、仿佛与大地共鸣的韵律，“愿生命之神的织缕永远庇护你的道路。我是莱瑟尼斯，生命织缕教派驻铁心城的祭司，奉教宗之命在此侍奉生命，编织治愈。”
　　罗莎琳德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真正见到故人的温暖光芒。她回以同样的礼节，动作自然而流畅。
　　“莱瑟尼斯，”她温和地说，“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在银叶林的仲夏集会？那时生命织缕教派与自然之息教团举行联合仪式，庆祝双月交汇。”
　　莱瑟尼斯笑着，金瞳中暖意流淌：“已经过去好几个世纪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成为正式祭司不久后参加的第一次大型仪式。”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罗莎琳德的脸，带着温柔的追忆，“那时你还是一位年轻的治愈系魔法师，刚刚获得生命之神的认可。你在集会上演示如何用月光草与晨曦露水净化被瘴气污染的土地，那片土地后来开出了银叶林数十年来最茂盛的夜光花。”
　　她微微偏头，白发在渐起的晚风中轻扬：“时光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如此之轻，罗莎。而我，已经换过三次任职地了，从翡翠林海的晨曦神殿到北境雪原的永冻祭坛，再到这座铁与石之城。每一处都在我身上刻下了不同的印记。”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纤长，皮肤白皙近乎透明，“看，铁心城的矿物尘埃甚至让我的皮肤都染上了灰调。”
　　“但你眼中的光芒，和那时一样明亮。”罗莎琳德微笑道，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一股温和的生命能量在接触点流转。“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你是负责铁心城的心灵异常事件调查吗？”
　　莱瑟尼斯的神色转为凝重，她点了点头，金瞳中的暖意被忧虑取代。
　　“是的。我已经在此调查了两个月。”
　　她看向莉泽洛特和亚丝明，再次行礼：“这两位一定就是布兰奇菲尔德的莉泽洛特公主殿下，以及真理学院的亚丝明·塞勒内首席小姐了。西里安大人已告知我你们的到来。愿生命之神赐福于你们的勇气与善举。”
　　莉泽洛特和亚丝明回礼。莉泽洛特注意到，尽管莱瑟尼斯的态度恭敬得体，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在罗莎琳德身上。那种专注的眼神，并非简单的旧识重逢的喜悦，而更像是一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珍贵之物的确认。
　　“莱瑟尼斯祭司，”罗莎琳德问道，“以你的经验和感知，对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有什么初步判断吗？”
　　莱瑟尼斯沉默了片刻。
　　傍晚的风转凉，吹起她银白的发丝。金色的眼眸在初现的星辰下显得愈发深邃。远处，铁心城的煤气灯陆续点亮，昏黄的光晕在夏夜薄雾中晕开。
　　“我与西里安大人的初步结论一致，那气息确非人世之物，但……”莱瑟尼斯轻轻摇头，“其运作的方式，以及选择受害者的模式，仍有太多未解之处。”
　　“我会尽力，莱瑟尼斯。”罗莎琳德温和地安慰道，“带我去看看那些受害者，还有钟鸣广场。”
　　她转向莉泽洛特和亚丝明，眼神中有着询问，也有着对同伴的尊重：“你们来吗？”
　　莉泽洛特深吸一口气，夏夜的空气干燥中带着铁与石的味道。她挺直脊背：“我们同去。”
　　亚丝明那双赤色眼眸在煤气灯光下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准备好了。”
　　莱瑟尼斯看着这三人的互动，金色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再次行礼，这次是对整个团队：“那么，请随我来。受害者被安置在生命神殿的静养室，我们在那里维持着他们的生命织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