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载明月》糖沂

1、什么？穿越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缠绵绵的韧劲，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将京郊的玉河染成了一片朦胧的烟青色。沈清辞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猛然睁开眼，口鼻间灌满了冰冷的河水，窒息感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喉咙，让她连呼救的力气没有。

　　她不是应该在博物馆的古籍修复室里，对着那卷宋代的《渡月图》加班吗？怎么会突然掉进水里？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冲撞，有属于“她”的现代生活，也有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孩的零碎片段——宰相府的嫡长女，也叫沈清辞，今日随母亲来玉河旁的观音庙还愿，却不知被谁推搡着跌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沈清辞拼命挣扎，指尖却只抓到一片湿滑的水纹。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这陌生时空的河流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沉稳而有力，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将她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顺着那只手的方向望去，雨幕中，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摆被河水浸湿，勾勒出挺拔宽阔的身形。他半蹲在岸边，墨发上沾着细密的雨珠，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那双眸子的锐利与深邃。那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闯入视线的异物。

　　“抓紧。”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浸了雨的玉石，带着几分冷冽，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他手臂微微用力，将沈清辞从水里拉了上来。

　　沈清辞瘫坐在岸边的青石板上，浑身湿透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不停打颤。她抬起头，借着朦胧的雨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线条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极深，像是藏着一片不见底的寒潭，可方才拉她上岸时，指尖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多谢公子相救……”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刚从水里出来的沙哑，还夹杂着几分因陌生环境而生的慌乱。她努力回忆着原主的记忆，试图做出符合“宰相嫡女”身份的举动，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震惊，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目光落在她湿透的发髻上，那里还插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只是此刻簪身已经沾满了泥水，失了往日的光泽。他的视线又扫过她苍白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紧紧攥着的、已经湿透的衣袖上——那衣袖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锦，边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独自在此落水？”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他身上的玄色锦袍虽然湿了大半，却依旧难掩其华贵，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佳的墨玉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靖”字，在雨水中若隐若现。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靖？难道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靖王萧玦？原主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位靖王的片段——他是先皇后所生的嫡子，年少时便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性情冷僻、手段凌厉，在京中名声并不算好，甚至有传言说他曾在战场上亲手斩了背叛的副将，手段狠辣至极。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回公子，民女……民女是沈府的人，今日随母亲来观音庙还愿，不慎失足落水。”她刻意隐去了“被人推搡”的细节，一来是不确定对方的立场，二来是原主的记忆太过零碎，她还没弄清楚是谁要害自己。

　　萧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沈府？当朝宰相沈仲的府邸？他今日来京郊是为了查看军营的布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宰相府的嫡女落水。他目光再次扫过沈清辞，只见她虽然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慌乱，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的坚韧，倒让他觉得有几分新奇。

　　“此处离观音庙还有一段距离，雨势又大，你一个姑娘家在此不安全。”萧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的马车就在前面，可送你回府。”

　　沈清辞有些犹豫。她对这个陌生的时空和这位传闻中的靖王都一无所知，贸然坐上他的马车，不知是福是祸。可眼下她浑身湿透，若不尽快离开这里，恐怕会生病，而且原主的母亲还在观音庙，她也需要尽快回去，以免引起怀疑。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沈清辞咬了咬下唇，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冰冷的河水似乎已经侵入了肺腑，让她胸口阵阵发闷。

　　萧玦见她咳嗽得厉害，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再多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沈清辞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入手处是锦袍的粗糙质感，还带着雨水的寒意，可他的怀抱却异常沉稳，让她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别动。”萧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抱着她大步朝着前方走去，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微凉的触感，沈清辞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雨水混合的味道。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黑色的车帘紧闭，车身上雕刻着精致的暗纹，一看便知是权贵所用。萧玦将沈清辞抱进马车里，车内铺着厚厚的锦垫，还放着一个暖炉，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此处有干净的披风，你先披上。”萧玦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一件素色的披风，递给沈清辞。披风上带着淡淡的熏香，显然是女子用的，不知是他特意准备的，还是府中女眷留下的。

　　沈清辞接过披风，连忙道谢，然后笨拙地将披风裹在身上。温暖的布料裹住了冰冷的身体，让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抬起头，看向站在车门口的萧玦，只见他墨发上的雨珠还在不断滴落，打湿了他的衣领，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目光落在车外的雨幕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您也进来避避雨吧？”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宰相嫡女，与这位靖王之间或许存在着政治上的牵扯，可方才他救了自己，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雨中淋雨。

　　萧玦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难辨。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你先在车内等着，我让人去观音庙通知你母亲。”说完，他便转身下了马车，将车帘轻轻拉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幕。

　　沈清辞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萧玦与人说话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原主的身份看似尊贵，却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而她刚刚遇到的这位靖王，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没过多久，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焦急的呼喊：“清辞！清辞你在哪儿？”

　　沈清辞心中一紧，知道是原主的母亲，宰相夫人柳氏来了。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正想掀开帘子下车，车帘却被人从外面拉开了。柳氏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沈清辞安然无恙地坐在车里，眼眶瞬间红了：“我的儿，你可算没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柳氏一把抱住沈清辞，语气中满是担忧与后怕。沈清辞被她抱得有些发懵，只能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娘，我没事，您别担心。”

　　就在这时，萧玦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沈夫人，令嫒已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还需尽快回府休养。”

　　柳氏这才想起救了自己女儿的人还在外面，连忙松开沈清辞，走到车门口，对着萧玦福了一礼：“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大恩大德，沈府定当报答。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也好让我们日后登门道谢。”

　　萧玦站在雨幕中，玄色的锦袍被雨水打湿，却依旧身姿挺拔。他淡淡开口：“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沈夫人还是尽快带令嫒回府吧。”说完，他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侍卫走去，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柳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却也知道对方不愿透露姓名，便不再追问。她回到马车里，心疼地看着沈清辞：“我的儿，快跟娘回家，娘让厨房给你炖些姜汤，暖暖身子。”

　　沈清辞点了点头，靠在马车的锦垫上，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萧玦渐渐远去的背影。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沈清辞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