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载明月》糖沂

3、第 3 章

　　渡月舟·药引风波

　　暮色四合时，长乐宫的烛火刚点亮半盏，沈清辞正对着窗台上那盆新栽的茉莉发呆，灵枢便端着药碗轻手轻脚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色：“小姐，该喝安神汤了。这几日您总睡不安稳，柳夫人特意让人从府里捎来的方子，说是能助眠。”

　　沈清辞回过头，看着那碗泛着淡淡药香的褐色汤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自选秀入宫被封为“清贵人”，她在这深宫已住了半月。萧玦那日在宫道上说的话，像一颗石子沉在她心底——原主落水是人为，幕后之人藏在暗处，入宫是暂避锋芒的保护。可这皇宫终究不是净土，她虽谨小慎微，却还是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同为秀女入宫、被封为“半夏才人”的半夏。

　　半夏本是太医院院判的侄女，医术精湛，入宫前便在京中贵妇圈里小有名气。选秀时她本是太后属意的人选，却因萧玦当众为沈清辞说话，最终只得了个“才人”的位分。自那时起，半夏看她的眼神里，便总带着几分冷意。

　　“小姐，您怎么了？”灵枢见她盯着药碗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

　　沈清辞回过神，正想接过药碗，殿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尖细的呼喊：“不好了！清贵人！半夏才人在御花园晕倒了，太医院的人说，是中了毒！”

　　沈清辞心头一紧，手里的药碗差点脱手。她快步跟着那宫女往御花园赶，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紫藤花架下，半夏脸色苍白地躺在石凳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紫色的痕迹，太医院院判正蹲在她身边，脸色凝重地号着脉。

　　“怎么回事？”沈清辞刚走近，便被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拦住。嬷嬷眼神锐利地扫过她，语气带着几分审视：“清贵人来得倒是巧，半夏才人晕倒前，刚和您宫里的宫女说过话，还喝了您宫里送去的那碗安神汤呢！”

　　“什么？”沈清辞惊得后退一步，“我宫里的安神汤？我从未让宫女给半夏才人送过汤！”

　　话音刚落，半夏身边的贴身宫女便哭着跪了下来，手里举着一个空了的白瓷碗：“太后饶命！方才清贵人宫里的灵枢姐姐，确实给我家小姐送了这碗汤，说是什么安神助眠的方子，小姐喝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就晕过去了！这碗就是证据，上面还有长乐宫的印记呢！”

　　沈清辞低头看向那碗，碗底果然印着“长乐宫”三个字——那是内务府特意为各宫定制的瓷器，确实是她宫里的东西。可她分明没让灵枢送过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贵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后不知何时也来了，她看着沈清辞，眼神里满是失望，“哀家还以为你是个端庄稳重的姑娘，没想到你竟如此善妒，为了争宠，竟然对同为妃嫔的半夏才人下毒手！”

　　“太后明鉴！臣女冤枉！”沈清辞连忙跪下，心头又急又慌，“臣女真的没有让灵枢送汤，更没有下毒！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半夏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清晰的恨意，“清贵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难道就因为那日选秀，靖王殿下为你说了几句话，你便容不下我了吗？”

　　她这话像是一根刺，瞬间扎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思。谁都知道，半夏本是太后属意的人，却因萧玦失了先机，如今沈清辞被指认下毒，任谁看都是“因宠生妒”。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快步走来，是萧玦。他刚从军营回来，听闻御花园出了事，便立刻赶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沈清辞，他眉头紧蹙，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礼：“太后，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如先查清楚，再下定论。”

　　“隐情？”太医院院判站起身，手里拿着那碗空汤，语气肯定地说，“太后，这碗汤里确实掺了‘乌头’，虽剂量不大，却足以让人昏迷。而且这碗是长乐宫的，送汤的又是清贵人宫里的人，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的？”

　　萧玦没有理会院判，目光落在那碗空汤上，又转头看向沈清辞：“你宫里的安神汤，是用什么药材熬的？谁经手的？”

　　沈清辞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是柳夫人从府里捎来的方子，用的是茯苓、百合、酸枣仁这些温和的药材，都是灵枢亲自去御药房领的，熬药也是灵枢在长乐宫的小厨房里亲手熬的，从未经过外人之手。”

　　“那灵枢呢？”萧玦问道。

　　“回殿下，灵枢姐姐被太医院的人扣在偏殿了，说要问清楚情况。”沈清辞身边的小宫女小声说道。

　　萧玦点了点头，对太后说道：“太后，不如先传灵枢过来问话，再去长乐宫的小厨房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若清贵人真的想下毒，绝不会用自己宫里的碗，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这未免太蠢了些。”

　　太后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不多时，灵枢被带了过来，她一看到沈清辞，便哭着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冤枉！奴婢从未给半夏才人送过汤！今日奴婢熬完汤，便放在厨房里晾着，去给小姐取披风的功夫，回来汤就不见了！奴婢还以为是被哪个小宫女误拿了，没想到……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你说汤不见了？”萧玦追问，“长乐宫的小厨房，除了你，还有谁能进去？”

　　“只有负责打扫的张嬷嬷，还有几个打杂的小宫女。”灵枢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日下午，半夏才人的贴身宫女来过长乐宫，说想向奴婢讨教熬汤的方子，还进了小厨房看了一眼，不过那时汤还没熬好，奴婢让她等晚点再来，她便走了。”

　　萧玦眼神一沉，转头看向半夏身边的宫女：“你下午去过长乐宫的小厨房？”

　　那宫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去讨方子，没……没碰过那碗汤！”

　　“是吗？”萧玦朝身边的怀忠递了个眼色，怀忠立刻上前，从那宫女的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正是乌头的粉末。

　　“这是什么？”怀忠将纸包递给太医院院判，院判闻了闻，脸色骤变：“这是乌头！和半夏才人中毒的毒源一模一样！”

　　那宫女吓得瘫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太后饶命！是我家小姐让我做的！小姐说她不甘心，凭什么清贵人能靠靖王殿下选上，还得了贵人的位分，她却只能做个才人！所以她让我去长乐宫偷汤，再偷偷加些乌头，嫁祸给清贵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半夏身上，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太后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半夏！哀家真是看错你了！你不仅善妒，还敢设计陷害同为妃嫔的姐妹，简直是胆大包天！”

　　“太后饶命！”半夏连忙跪下，泪水直流，“臣女只是一时糊涂，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臣女再也不敢了！求太后饶了臣女这一次！”

　　萧玦站在一旁，语气冷冽：“太后，半夏才人蓄意下毒陷害，若不严惩，恐难服众，也会让后宫其他人效仿，日后必生祸乱。”

　　太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半夏，眼神里满是失望：“罢了，你既然如此不知悔改，哀家也留不得你。来人啊，将半夏才人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她身边的宫女，杖毙！”

　　“不要！太后饶命！”半夏哭喊着被侍卫拖走，那宫女也吓得昏了过去。一场风波终于平息，御花园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沈清辞和萧玦还留在原地。

　　沈清辞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跪得太久，已经有些发麻。她看着萧玦，眼中满是感激：“殿下，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臣女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依旧皱着：“你以后在宫里，要多留心些。半夏只是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人因为我，对你心存不满，甚至设计陷害你。”

　　沈清辞低下头，指尖轻轻攥着裙摆：“臣女知道……只是臣女没想到，因为臣女，会让殿下也卷入这些后宫纷争里。”

　　“无妨。”萧玦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暖炉，递给沈清辞，“夜里凉，你身子弱，拿着暖炉暖暖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用怕，直接让人去靖王府找我，我会帮你。”

　　沈清辞接过暖炉，掌心传来阵阵暖意，一直凉到心底的恐慌，也渐渐被这暖意驱散。她抬起头，看着萧玦深邃的眼眸，轻声说道：“殿下，臣女……”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宫吧。”萧玦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灵枢还在等你，回去好好休息，别再想今日的事了。”

　　沈清辞点了点头，转身往长乐宫走。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玦还站在原地，玄色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她知道，今日若不是萧玦，她恐怕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这份恩情，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让她在这冰冷的深宫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真切的温暖。

　　回到长乐宫，灵枢已经把小厨房彻底打扫了一遍，还熬了新的安神汤。沈清辞喝着汤，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