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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人情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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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台那边有个‘彩虹画室’,老板是西美毕业的,我娃去年在那学过,半年才不到三千】【我以前在经二路的‘艺林’,那挺好就是得自带画板,你先去试课,试课免费】。
新浪潮网吧里,刘小京撅着屁股趴在孙昊轩的电脑后,俩人一起认真翻看着他新发的宝鸡画室求助帖的留言。看的眼花缭乱。
“唉,人妖就是受欢迎啊。”孙昊轩的光标指着“浅野温子”,笑的不怀好意。
“一般,一般~”刘小京谦虚。接着他转移话题道:“你快给咱看看,哪个培训班能好点。”
“看着呢,看着呢。”孙昊轩慢慢滚着鼠标。死鱼眼盯的眨也不眨。“这个,初心画坊。”孙昊轩终于选定了一个目标,点开了一个介绍黄页。“这个画室在文理大学那边,看地址像校园里头,还有他介绍分0基础班、提高班和考前班三个档级,有适合咱妹的班级可选。”孙昊轩分析的有条不紊:“还有么,文理那边还有文化课的补课班,到时候一块给读上,回头考上个学校啥的也容易。”孙昊轩一锤定音。“就这个吧。”
刘小京能懂个屁,听着人家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只能不住的点头,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手掌下意识的在孙昊轩的肩头摩挲起来。惹得他一阵子鸡皮疙瘩。“手起开,虽然我魅力四射但你毕竟不是真的女的。”
“嘿嘿嘿嘿,没注意,没注意。那你看是不是让我妹过去报名就行。”刘小京有点迫不及待。
“理论上是没啥问题,这几天让咱妹去试一下课。”孙昊轩肯定的说道。
刘小京恨不得把他抓起来狠狠亲一口。他大力的拍了几下孙昊轩的肩膀,当天的上网费就用自己的钱给他结了。
几天后,兄妹俩又通了电话。
"哥,那个初心的张老师可好呢,教我怎么拿笔,怎么定位,怎么打形,我以前都不知道画画是要这样子呢!”刘小栗的声音中透着欢畅。
“真的,你喜欢的话那咱就报名。”刘小京也很高兴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是......”刘小栗有点犹豫:“就是学费要两千多,哥,是不是太贵了点。要不还是算了。”
“算啥算,哥不是说了钱的事情你不用管,哥这有的是,你就管好好学就完了,啊?”刘小京豪迈的保证道。他就怕妹妹又往回缩,所以使劲鼓励她。
两人兴高采烈的又说了会画画的事,刘小京才恋恋不舍的挂上电话。风吹过黄色的公共电话亭,他习惯性的把搓热的手盖在眼球上。
两千块呢......
......
“两千块可能打不住哦?”得知第一步已成功的孙昊轩,小小的打击了下。
“你想呢,素描便宜,素描纸十块多一包,能画个十几张。铅笔要从H买到至少6B。后面上色彩,你就练最便宜的水粉,一般的颜料也要四五十吧,够画个几张,白颜料要单买啊,一大罐二十多吧。对了咱妹颜料盒、水粉笔、画板画布都得准备吧。”他扳着手指头一笔一笔跟刘小京算着账。“这不都得大几百?再加上,你文化课还补不补?”
刘小京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他本来两千都没有呢!
“不过,”孙昊轩眨巴了下他的死鱼眼。“画具我那有多的。画夹我好几个,纸笔么我能给她凑一套,初学应该还行。就是颜料好多都干了,我给咱妹买套新的就当我这个当哥的见面礼了。”
“哥!”峰回路转啊~!刘小京刚想跪下叫爸爸。
“你就准备个三千块钱,够两个班的学费就行。”孙昊轩无比认真又无辜的说。
凉水又一大盆。
“咋,你是不是钱不够。”孙昊轩看出来了。“差多少呢?我回去翻翻?”
“嗯...不知道呢,不过你不用管,我让老许提前支我几个月工资,然后我再凑凑应该能行。”刘小京心里有点虚,可还是强撑着。虽然特别投脾气,但毕竟和人家认识也没多久,已经要了一套画具了,再伸手拿人钱那还像啥话呢。
还是找老许问问,他打定主意。
刘小京一个月的工资是六百块人民币。对他一个啥也不是的外地打工者来说,并不是个很低的数字。但他每个月固定有二百块要交给房东吴铁,再抽个烟喝个酒,也就能剩个一二百。好不容易攒了一千多,前阵子也给家里寄回去了。现在的他兜里就剩不到三张的毛爷爷,而离下次发饷钱还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怎么办,秦琼也有牵马日,关公也曾卖豆食 。英雄哪有不气短的,求人吧!
当天晚上,老许来换班的时候,就迎来刘小京特别殷勤的照顾,先是夸张的擦了擦吧台里那张红色皮垫折叠椅,又是端上一杯不冷不热的水,接着,一只香烟就被插在老许两指之间,火苗早已“啪!”的准备到位。
老许瞬间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你,你这是弄啥,网吧啥坏了?”
“没坏,没坏,啥也没坏,嘿嘿,哥,你坐你坐。”说着特别殷勤的给老许捏肩捶背起来。“轻了重了你就说嗷,哥。”
“哎呀~~小京,你有啥话你就说,咱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老许毕竟有点道行,很快就镇定下来。
“嘿嘿,哥,啥也瞒不过你。”刘小京谨慎地斟酌着措辞:“您看,我家里有点事,需要用钱。”他低着眉陪着笑:“我能不能预支5个月的工钱~~”
“撒?5个月!”老许一下子弹起来,接着他赶紧把烟塞回到刘小京手里,嘴里紧着:“哎呀你这烟抽不得,一颗烟要烧掉我3000块,你这比软中华还贵呢!抽不得抽不得。”
“老许,许哥,许哥~~”刘小京忙拉住他,“我家里真的有事呢,要不就四个月,三个月,三个月行不行。我肯定给你好好干呢。”
“哎呀,小京。”老许掰开他的手,一脸严肃的说:“不是哥不帮忙,这干个啥都要有干啥的规矩呢。你上这街上看看,看哪家开门做生意的能给伙计一下子发半年的钱。”
“是,哥,那你是我哥呢么,咋能跟人家其他做生意的一样,是不。你看你交代我干个啥,我说过二话没。”刘小京还是尽量说着好话。
“哎对对对,我看你也可怜着。”老许被他缠着实在有点烦。“那是这,咱俩这也这么长时间了。不说预支不预支的话,钱,我给你借一千。算哥关照你这个弟弟了!”
“一千......一千也行哥。”刘小京知道,这已经是底线了。
“唉,我这人就是心软的很。那是这,你给我打个借条来。咱说好,你这利息给我多少,按月给我还多少,你都写上。咱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么。”老许自觉已经非常大方了,从柜台里掏出草纸来,递给刘小京。
刘小京傻眼了,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打过借条。老许看着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下笔的样子,又一把把草纸抽回去,嘴里说道:“你看你还没想好呢,哥也不急,你先回去慢慢想。完了这事情咱再说。”
刘小京脸颊发胀,喉结上下滚动,憋了半天憋出来个笑,说:“那行,哥,我先回去想想咋写,那你先忙啊哥。”说着,又笑着挥挥手,扭头走出网吧大门。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一丝云也无。刘小京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松开。
人生的成长,从来都不是在你顺风顺水光鲜亮丽的时候,而是在一次次低头一次次受挫中,才能认清自己的渺小,反省自己的无知。
刘小京的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推开出租屋的大门时,烦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哎?哥,你回来了。”毛娃正在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试图把自己那几根杂毛整出个发型来。
“嗯。”刘小京闷闷的不想搭理他。
“咋咧,哥,你咋看着不高兴。”毛娃凑过来,丑脸上一脸担心。
“没事儿,心里烦。”
“咋咧,有啥事跟兄弟说说,看兄弟能帮上啥?”毛娃搬了把椅子,叉着腿抱着椅背骑坐下来。
“毛娃.....”面对自己多年的小兄弟,刘小京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你哥,是不是无能的很。”
“哎?哥,你这话咋说呢!”毛娃哇啦哇啦的大惊小怪。“谁说你无能呢,你那名号是白打出来的,在咱桥南,谁不知道你狗哥呢!那多少人都弄不成这事!”
兄弟这没什么营养的话却让刘小京感觉有点暖:“唉,也就是你,还认你哥。”
“那还说啥了,哥,你到底咋了,为啥呢嘛?”毛娃抓抓脑袋,把刚整理好的发型又抓了个稀烂。
跟这种知根知底的伙计,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刘小京把刘小栗辍学,他帮妹妹找美术培训班,然后又凑不够学费的事情跟毛娃秃噜个干净。然后他说:“你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哥我现在啥也不是,啥也没有。”
毛娃却没接他的话,睁着个绿豆眼,张着大嘴,结结巴巴的说:“栗,栗子想当画家呢?”
“什么画家,她就是想先学个画画,混个手艺,将来看干个啥。别一辈子混家里,最后随便嫁个咱这样的,再受苦。”刘小京说着自己的想法。没注意到毛娃提到栗子时候特别奇怪的眼神。
“那哥,栗子学这要多钱呢?”毛娃问道。
“咋也得三千吧,人家说文化课也要一起补,到时候都要考试呢。”刘小京又作难道。
“才三千?!”毛娃一拍大腿,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下窜到床边,从床下抽出一个不知道哪儿捡的饼干盒子,费劲的掰开,捧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一张一张的数了起来,数着数着数烦了,干脆一大盒捧到刘小京面前。“哥,你看这些可够?”
刘小京眼睛都看直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躺在人民币上面睡觉的一天,关键是他啥也不知道!!!
“这,这么多!这都你弄来的???”
“啊,是啊,哥。要钱你不早跟兄弟讲?!你都拿去!”毛娃大手一挥。
“哎,不行不行,这都你的辛辛苦苦玩命弄来的,我咋能拿走。”
“给栗子花还说啥呢!”毛娃把盒子硬推到他怀里。“咱们伙计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吃啥的时候不都有我一口。你妹不是我妹?”
刘小京喉头顿时有一种涩涩的感觉。在刚刚尝过人情薄如纸的滋味后,又被兄弟塞了一大口蜜糖。
铁盒里的钱,一共五千四百七十二块八毛五,是贼娃子毛娃,全部的身家。
......
太阳又要下山了,晚霞染的天空泛着红。白墨站在新浪潮网吧的门口,纠结着,要不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