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未央》菜籽发了芽

7、第七章 家（上）

　　“哥，你晚点走行不，我先去打个电话。”刘小京对准备换班走人的老许说。
　　“啊？行么，那你拿店里电话打么。”正起身的老许又坐了回去。
　　“不了，哥，我打长途呢。”刘小京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该占的小便宜他从来不占。老许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哎~~咱都自己人么，那行你去，我等你回来再走。”老许笑眯眯的，像尊和善的弥勒佛。
　　网吧不远处，有个黄色的简易电话亭。一根杆子立在那，罩着半弧形的顶，里面是一个投币式公用电话。刘小京投了几个硬币，拨通了母亲凉皮摊隔壁小店的号码。
　　“喂，李叔啊，我小京啊。”电话很快通了。
　　“啊，小京啊，你挺好啊，找你妈呢吧？！”李叔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来，不待小京回答，就已经高声叫起来。：“凤霞小京电话。”又转头对小京说：“你等下啊，你妈马上来。”
　　“哎，哎。来了来了。”伴着叮当的盆勺响，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
　　“元元啊~~~”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刘小京出生在1979年的元旦。所以他有了这么个可可爱爱的乳名，和他男子汉的外表非常不搭。除了父母，没人敢这样称呼他。刘小京曾经多次觉得母亲这样叫他有点跌份儿。但此时的一声呼唤，却让他的喉头突然堵了起来。
　　“元元~~听的见妈说话不？”电话那头又一声呼唤。
　　“哎~~听得见，妈。”刘小京忍着涩意，用力吞了口口水，努力平复声音里的颤抖。
　　“元元啊，你咋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来个电话。你，你现在没啥事吧？”母亲小心翼翼的问。曾经的问题少年，一直是她心里最深的牵挂。
　　“...我好着呢，妈。”刘小京的鼻子开始窜出一些不合时宜的鼻音。他赶紧咳嗽一声，然后扯出一个笑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儿子本事大得很，现在在网吧当头头，管好多台电脑呢。”
　　“好，好，我儿子本事，管电脑好，你要好好给人家干嗷，不要打架闹事，人家说点啥不好听的，咱让着点啊，记着不？”母亲忍不住又唠唠叨叨的叮嘱起来。
　　刘小京没有打断她，一边听一边点头。仿佛母亲能看见似的。
　　“但是也不要太受委屈，要是干的实在不痛快，你就回家来，妈还管你。”听筒那边的声音也有点抖。
　　“委屈啥呢，妈。我现在每天上班就管电脑，下班回去就睡觉。不惹事呢。”刘小京忙说。“我们老板也好的很，经常请我吃饭，还重视我的很。我们这生意好的我跟你说，离开我都不行呢。”
　　“好，好，那给人家一定好好干。”母亲的声音终于有了笑意。“那你中秋节能回来不？”她又问。
　　小京闭上眼睛，然后让自己保持镇静的声音。“回不来呢，妈，节假日正是网吧上人的时候。但是我给你汇了一千块钱，你别忘了到时候去取嗷。”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要再汇钱回家了，妈有钱呢。妈现在生意好得很，你听听这旁边这客人有多少。”母亲急急忙忙说，刘小京仿佛都能看到她围着围裙摆着手的样子。正在这时，背景音里传来客人要凉皮的声音。一个脆脆的女声回应着：“来了来了，辣子多么少？”
　　“哎？妈，那是栗子不？”刘小京听那熟悉的女声，惊疑的问道。
　　“哎...是。”母亲犹豫着，终究没有否认。
　　“栗子咋没去上学呢？妈？这会儿不是上课时间吗？”刘小京惊疑的问到。
　　“哎，这....让你妹跟你说。”母亲有些不知所措，冲着摊子喊了一声“栗栗，你哥电话来接一下。”“来，你跟你哥说。”
　　“喂，哥。”话筒被刘小栗拿在手里。
　　“栗子，你咋没上学呢？你逃学啦？”刘小京严肃的问。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只有母亲在旁边焦急的推搡，“赶紧跟你哥说呀，这长途贵得很呢。”
　　“哥，我不上了。”栗子的声音有点委屈。
　　“为啥，学校有人欺负你？谁啊你跟哥说？”刘小京急了起来。
　　“没人欺负我，哥。我就是不想上了，我，我学不会。”
　　刘小栗今年15，她中考的时候，刘小京正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结果当然是考砸了，只能稀里糊涂的上了一个中医药的中专。因为这个，刘小京一直觉得对不起妹妹。
　　“......”刘小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电话机发出“嘟，嘟”的提示音。显示屏上显示四个字“请再投币”。刘小京马上又塞了一块钱进去，接着说：“栗子，哥这时间不多了，哥跟你说，学还是要继续上的，这个学校你要是不喜欢，哥再给你想想办法。”
　　“哥，我......”刘小栗欲言又止，正在这时，又有了客人要凉皮的声音。母亲赶紧过去招呼。刘小栗这才捂着话筒说：“哥，你让我在想想，现在妈这也忙，我正好也能帮帮她呢。”
　　“那行，你先想，想好了跟哥说，你还小呢，啊。”刘小京有点难受。
　　“哎，哥，你别担心我们，我跟妈好着呢。咱家这生意，红火得很着。倒是你自己，要吃饱穿暖呢，知道不。”刘小栗笑中带泪。
　　“嗯，哥好得很，你放心。”
　　“对了，哥，毛娃跟我要了你的地址，你见着他没。”
　　“见着了，你可给你哥找了个食客来。他现在吃我的住我的，逍遥得很。”刘小京开始逗妹妹。
　　“呵呵呵~~~”刘小栗总算笑出声来。这时，“嘟，嘟”的声音又响起来。刘小京赶忙说：“栗子，哥还要上班就不多说了，过几天哥发工资了也买个传呼，到时候把号告诉你，你有事就呼我啊。”
　　“好，哥，那你快忙去，我也要去帮忙了，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啊。”
　　“哎，一定，挂了啊。”
　　“哎~~....嘟~~~~~~~~~~~”刘小栗的声音淹没在电话的蜂鸣声中。刘小京挂了电话，深深地长出一口气。双手搓热，盖在眼球上，慢慢的搓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