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疯犬在旁》乐只绥之

48、打道回府

　　霍宵晴休养了好几天，身体慢慢康复了。

　　当得知霍宵晴要和慕砚一起回西濑了，杨婉兰虽然不舍难过，但也可以理解。自那场劫难后，霍宵晴一直郁郁寡欢，换个环境调养想必也是好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或许能让她渐渐释怀。

　　杨慧竹也知道自己再无机会了，索性也彻底死心了，继续回到水利处后勤伙食部当值，只是人员调动更新换代了，她也不再担任任何管事职务。也好，安安心心当个点心师傅倒也得了一份清净。

　　桐城百姓都在传，霍姑娘这是要随安西王殿下回西濑完婚去了！街头巷尾多了不少贺喜的声音。

　　启程前，霍宵晴突然提出说要去那个二期弃渣场看看。慕砚怕她一个人去又会遭遇什么危险，坚持亲自骑木乌带她前往。

　　他们来到悬崖下，昔日坍塌的乱石早已被清理，崖壁恢复旧貌，霍宵晴掏出地质锤，又开始干起了老本行。

　　慕砚：“这是要做什么？”

　　霍宵晴并没有回答，而是吹亮了火折子，走进那个洞中。

　　之前坍塌之后，悬崖被落石覆盖，将山下一切通通淹没掩盖，后来为了挖出庞福和长基的尸身，很多工匠自发来把这边落石清理了，因为这也是工程废渣，现在接替废渣场管理的人颇具环保意识，早就安排人把这边清理干净了，宛如从前。

　　除了那个洞口，因为担心再有人进去被困或者发生意外，洞口已经被堵住了。封堵之人显然不懂岩体工程，只用碎石和泥土草草堆砌。霍宵晴仔细观察了岩层节理走向和胶结情况，选准几处关键受力点，用地质锤巧妙撬动，不过几下就把洞口开了五六分的大小。

　　她只需要侧身便能进去，可是慕砚体型高大，他就进不去，只能被挡在外面了。

　　慕砚拦着她不想让她只身试险，眼里充满担忧。

　　霍宵晴倒是认定了一定要进去。

　　慕砚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不要去！”

　　霍宵晴语气坚定：“没事的，相信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慕砚拗不过她，情急之下，他撕下自己袍摆内衬，扯成一根长长的布条，一端牢牢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仔细绑在霍宵晴手腕上

　　他妥协道：“这样，我在外面守着。若有不对，立刻拉布条，我马上拉你出来。”

　　这布条的长度怕是不够吧？
　　霍宵晴也不想跟他多争执，点头同意了，只是她悄悄解开了布条，一进去山洞，就将布条绕了几圈悄悄系在山洞口突起的一块钟乳石柱上。然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查探。

　　洞内别有乾坤。借着手里微弱的光，她仔细观察岩壁色泽、矿物结晶形态，并用地质锤敲击取样。手指拂过某些断面时，能感到明显的油脂光泽，敲击声也显得沉闷而特异。她小心地将几块具有代表性的岩屑样本装入样本袋，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
　　这绝非普通岩层，而是是一条高品位的磁铁矿脉，甚至伴生有铜或其它金属矿物，其价值不可估量。

　　“宵晴？好了吗？”洞外传来慕砚压抑着焦躁的呼唤。他不知道霍宵晴到底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明明这么危险！

　　霍宵晴忙着手中工作，没有回应。

　　慕砚扯了扯布条，发现纹丝不动，他更加担心了：“宵晴？你还在吗？”

　　“我在。”霍宵晴简短回应。

　　“我怎么拉不动布条，你被卡住了吗？”

　　“别急，马上就好。”

　　慕砚皱紧眉头，虽满腹疑窦，却也只能强自按捺，老老实实站着不再催促。

　　约莫一刻钟后，霍宵晴出来了，神情比进去之前舒展了不少。只是，她手腕上的布条不见了。

　　霍宵晴语气寻常：“走吧。”然后就要自己爬上马，慕砚却还站在山洞口，一动不动。

　　“怎么了？”霍宵晴这时才想起，布条忘记摘回来了。
　　她居然忘记要糊弄这个小王爷了……

　　她正思忖着如何解释，不过慕砚却也没有怪罪，只是将自己手上布条解开，然后快步走过来，没有质问，没有不悦，他翻身上马，稳稳坐在霍宵晴身后，手臂虚环着她握住缰绳。

　　霍宵晴担心他有情绪，干涩解释道：“布条长度不够，更深处我进不去，我又怕你担心，所以才……”

　　慕砚却没有生气：“没事，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只要你平安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霍宵晴犹豫了一下，她说：“没有，是我判断错了。”
　　或许，这座矿，将来能成为她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甚至反击自保的底牌。
　　而底牌是不可以轻易示人的！

　　慕砚微微倾身，将头轻轻抵在霍宵晴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你可以相信我的。”他的声音很轻，轻的霍宵晴以为自己听错了。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木乌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着来路奔去。风声呼啸，将那句低语吹得更加模糊。霍宵晴想侧头去看他此刻的神情，他却已挺直脊背，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颌线和突出的喉结。

　　临行前夜，张县令为了弥补先前的不作为让霍宵晴吃了那么多苦头，自掏腰包在在桐城最好的酒楼设宴。一来是庆祝桐城水利大坝阶段性成果，还有复工这段时间的顺利，二来也算是为安西王和霍宵晴践行了。

　　宴席很是热闹，慕砚难得展颜，心情松快，连带着席间气氛也活络不少。几个胆大的老师傅率先上前敬酒，说了许多吉祥话，而后便有更多工匠也端着酒杯围拢过来。他们言辞恳切，既敬慕砚，更敬霍宵晴。虽然之前霍宵晴被关，他们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心中却始终记着这位年轻霍工的本事与付出。

　　“霍工，这杯敬您！祝您此去西濑，一帆风顺！”
　　“霍姑娘，您是有大才的，西濑百姓有福了！”
　　“殿下，霍工，盼您二位早日佳音！”

　　杯盏交错间，欢声笑语不绝，一来二去，这个宴席整的跟新人婚宴一样，主角二人被团团围着敬酒，喜气洋洋，眉开眼笑。

　　宴席结束前，杨婉兰将黄滨叫了出去。

　　她捏着一个绣工细致的香囊，隐隐有点不安。

　　“这是？”

　　“黄大哥，你要和殿下他们一块回西濑吗？”

　　黄滨道：“殿下命我留下，协理桐城工程后续。”
　　意思就是他不走了。

　　杨婉兰瞬间放松了下来，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果断将香囊塞进黄滨手中，“这个给你。”说完，她竟像怕他退还似的，转身提起裙摆，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黄滨愣在原地，他沉默地看着手中的香囊，然后收拢五指，将香囊紧紧攥住，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当晚，杨婉兰到霍宵晴的房中送别。两人坐在小茶几旁，一时无言。

　　杨婉兰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不舍：“宵晴妹妹，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霍宵晴看着杨婉兰真挚的表情，她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可是，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现代世界，谁也留不住她。

　　“当然会的，桐城工程还未建完，以后少不得要回来查看进度。此番去西濑，也是想亲眼看看那边的环境条件，将在桐城的前期工作再做一遍。”

　　杨婉兰了然，霍宵晴果然一直是个一心只有工程的事业狂。她心下微叹，却又觉得这很“霍宵晴”。

　　她倾身用力抱住了霍宵晴：“一定要回来，我会想你的。”

　　霍宵晴没想到她会抱自己，错愕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也虚拍了几下她的背，宽慰道：“放心吧。”
　　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完了这句话。

　　第二日，车队启程。霍宵晴抱着对西濑无所制衡，可以不再担惊受怕的幻想，在马车上沉沉睡了过去。

　　路途迢迢。自桐城向北，车马行了约莫七八日。先是沿着沧江支流蜿蜒而行，两岸山色由南方的青翠葱茏，渐渐转为北地的苍黄硬朗。过了襄城地界，地势渐高，风也干燥起来，道旁多见耐旱的荆棘与矮松。空气里少了江南的水润，多了几分旷野的尘土气息。

　　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城灰扑扑的轮廓，那便是西濑了。城郭远观颇为雄伟，但近看，城墙多处斑驳。城门外聚集着许多百姓，其中不少人身形瘦小，衣着与本地人明显不同，那便是从奉栏逃荒而来的灾民。他们看见陌生的车队，眼中先是好奇，随即又被警惕与畏惧取代。待看到队伍前方熟悉的少年骑着他的标志性白马，知道这个是西濑的王，不觉肃然起敬。人群微微骚动，有人下意识地躬身，却又不敢上前，只是瑟缩着向后退了退，目光复杂地低垂下去。

　　进了城门，想象中的繁华并未出现。街道宽阔却冷清，两旁店铺大多门扉半掩，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低着头快速走过，不敢多做停留。整座城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里，与桐城街巷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霍宵晴也有预感，早先看慕砚吃穿用度和支持水利的豪气，她以为他是坐拥富庶封地的闲散王爷。可西濑大旱居然差点毁城，还是安西王府将所有存粮府银尽数拿出才得以挽救百姓，现在更是得仰仗朝堂的赈灾拨款。
　　想来慕砚的富足都是仰仗都城的，他毕竟在都城待了那么多年，都城也有他的安西王府，慕砚肯定也有朝廷俸禄和其他收入渠道。可能西濑封地是入不敷出，需要不断输血的负担？

　　这里，到底是富是穷？是慕砚的根基，还是他的枷锁？

　　越往城中心，靠近王城区域，景象越发古怪。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种混合了檀香、硫磺与某种草药焦糊的奇异气味。路旁有些人家门口，挂着褪色的符布，或是摆着小小的陶制丹炉，炉灰尚未冷透。偶尔瞥见院内，有百姓正对着某个方向念念有词地跪拜，神态虔诚到近乎麻木。

　　直到马车停在一座巍峨的府邸前，朱门高耸，铜钉熠熠，门前石狮威武，无声彰显着煊赫与威仪。

　　几名仆从早已躬身候在门前。一位年长的嬷嬷快步上前，对刚下马的慕砚低声禀报：“王爷，蓉夫人在清心斋等你们……”

　　慕砚面露紧张之意，对嬷嬷问道：“母亲，现在是清醒的吗？”他焦虑地回头看向正被侍女搀扶着下车的霍宵晴，欲言又止。

　　霍宵晴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气派非凡的王府，感受到慕砚的目光，便抬眼望向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到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