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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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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霍宵晴拦下孙婆婆,乞求她救救自己。孙婆婆嫌弃霍宵晴脏乱不堪,恶臭无比,不想跟她沾上身。但是霍宵晴求生本能强烈,手上的力大无比,紧紧抓住她的脚踝。
孙婆婆往前走,想甩开这个脏东西,没想到霍宵晴也跟着爬了几步。她无法摆脱,索性站定,从自己的挎篮里掏出了个西红柿,像打发小乞丐一般扔在地上。
霍宵晴不为所动,执拗地抓住那唯一的生机。
孙婆婆见甩不掉这个人,便也认命了,站在原地跟她耗着。
僵持间,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看见自己母亲被一个不知名躺地上的路人纠缠,路人身上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二话不说,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肩头,解救了自己母亲。
霍宵晴早已精疲力竭,被这么一踹,从趴着直接便仰躺,眼前发黑,手再也使不上力气了,糊在脸上的湿法四散开来。
“求、求你……”她气若游丝。
男人解救完母亲之后,用金石村方言和母亲快速交谈了几句,然后皱着眉走上前,一把将霍宵晴打横抱起。
就在霍宵晴心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却见男人径直走到沧江边上停下,将她抛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刺骨的河水再次浸透她,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与此同时,流动的江水也冲走了她身上的污秽物与不堪。
男人就像洗拖把一般将她反复按入水中又提起,把,几次冲刷干净后,终于停下,效果差强人意。他将湿漉漉的霍宵晴扛在肩上,和母亲一起回到家中。
霍宵晴浑身湿透,不住发抖。男人将她扔在灶膛边的柴草堆上,在灼热的暖意烘烤下,霍宵晴越来越昏沉,模糊中,她感觉有人在扒她的衣衫,她下意识想抵抗,但是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由别人粗鲁地对待自己。
就在此时又走来了一个人,嘴里骂着霍宵晴听不懂的语言,拿着笤帚将那个扒她衣衫的人赶走了,她勉力睁开一只眼,却看见孙婆婆拿着一把不知什么叶子,带着嫌弃的神情,在她身上来回用力拍打。
好像是柚子叶?
她是什么脏东西吗?
随后她又昏迷过去了,再睁眼时,依旧是白天,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了。身上的湿衣服被彻底烤干了,不再黏在身上了。喉咙,肺部,还有脚……身上的每一寸都疼的不像话。
孙婆婆走进看她终于醒了,施舍了她一碗稀薄的米汤。但霍宵晴手上无力,喉咙也疼的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孙婆婆不是耐心很好的人,她直接掰开霍宵晴的嘴,一把将米汤灌了进去。霍宵晴猛咳不止,喉咙深处泛起了血腥味。
她不明白这个老婆婆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为什么不愿意救助自己,连一点最基本的善意都如此吝啬?像看待什么垃圾和瘟疫一般对待自己。
这几日,霍宵晴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她最大的恶意,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夜晚,男人再次对她伸出魔爪,这次他把她扛起,扔上一辆破旧的牛车,驶向更荒僻的野外。牛车在坑洼的路上不停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她痛不欲生。
行至一处荒草蔓生的野地,牛车似乎碾过石头,剧烈地颠了一下。霍宵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顺势从车板边缘滚落,跌入茂密的草丛中。男人竟未察觉,继续驾车远去。
她躺在野草丛里奄奄一息,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一片荒废的墓园,几座孤坟前,依稀可见干瘪的果子和小半碗浑浊的清水。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现在的她和死也没区别了,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她爬上前,捧起那破碗将水喝干。然后,她便倒在坟茔之间,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霍宵晴再次睁开眼时,这次是熟悉的环境了。鼻尖萦绕着安神的熏香,身上干爽洁净,伤口处传来清凉的药膏感。慕砚和杨婉兰守在床边,两人满面疲惫与担忧。
见她终于醒来,两人大喜过望。
“你终于醒了!”慕砚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
杨婉兰喜极而泣:“宵晴妹妹,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七天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那片荒坟里,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
霍宵晴刚想开口,喉咙却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根本发不出声。
杨婉兰忙道:“你别急,慢慢来。赵铭已经全招了,他说你是他和白代坤从牢里弄出去的,白代坤本想趁乱逃走,没想到被正好回来的黄大哥撞见了,看他神色鬼祟,当场就将人扣下了……”
“他们、现在呢?”霍宵晴用气声艰难地问。
“赵铭畏罪潜逃,在追捕时被流箭所伤,没救过来。白代坤已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都死了?
死得这么容易?
霍宵晴很不满意。
她这些天所受到的屈辱,就这么随着这两个人的死,了结了?
不!了结不了!
有些人与她仿佛天生磁场相克。无论有无仇怨,总会用尽办法来折辱她摧毁她。这个世界的恶意,并不需要理由。
所以,她不能再心软了,以后她势必要对人都多层防备,绝不能再让自己受制于人,再沦落到任人鱼肉人尽可欺的境地。
这是一个对她充满恶意的世界。
所有人,都可能成为加害者。
她从一开始穿越过来就是濒死的流放罪奴,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命运真是可笑,先是将她践踏至泥淖深处,在她几乎放弃时又让人将她捞起,难道指望她因此感恩戴德,歌颂世界还是好的吗?
不!
烂透了!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霍宵晴闭上眼,将心里的不甘和脆弱狠狠压回去。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只要不是桐城。
杨婉兰起身去外间端药,床前只剩下慕砚。他看着霍宵晴苍白脆弱的脸庞,满眼都是化不开的心疼与后怕的余怒。他知道她现在说不了话,更不想追问那些痛苦的细节,只想让她好好静养。
赵铭没了,姜大人虽然痛失外甥很难过,可赵铭确实犯了错,他自知理亏,早已灰溜溜离开了。谢大人也怕这个发疯的王爷还要对自己动手,也找了个巡查别处的借口离开了。
见她神色沉郁,慕砚试图说些好消息让她宽心,便细细说起此次都城的收获。
当时他赶着回来救霍宵晴,只身回来的,现在黄滨和陈师傅也已带着一批经验老道的匠师从都城回来了,如今他们正在设计新的工程方案,要把桐城水利和西濑运河的蓝图合二为一。张县令不敢怠慢,催促整个团队开始动工,现在的建设队伍越来越庞大了。白代坤一死,姜通判也自知青阳营造行于他无用了,撒手不管了,这个关系户建造团队终于实现真正独立自治了。青阳营造行失去了管事的,众人去把孙左向寻了回来,成为了新的管事。他们自愿被桐城县衙收编,成为正式的官营匠作队伍,立了军令状,往后一切听从调度,绝不玩忽懈怠。
那日在监狱里惨死的人并不是邱钻望,虽然他也被折磨得很惨,但是他是干工程出身的,皮糙肉厚耐折腾,就是受点皮肉伤,将养几日已无大碍。经此一遭,他脾气也收敛不少,不再对青阳营造行的人太过苛责,如今与孙师傅他们也能平心静气地商议工程了。
现如今确立了新的工程架构:孙左向统领原青阳营造行的骨干匠人,负责核心技术与复杂工段;陈护桐管理本地征调的民工团,负责土方、运输等基础劳务;邱钻望代表的十八局监理单位则独立行使监督权,三方各司其职,互有制衡,账目公开,进度共商,形成较为稳固的三足鼎立协作模式。
慕砚握住霍宵晴微凉的手,声音放得极柔:“陛下已经收回成命,不仅赦你无罪,还正式批准了西濑运河的工程。旨意上写明,命你为‘西濑运河总规划师’,戴罪立功,功成之日,便是你彻底恢复自由身之时。届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过现在嘛,陛下准许你可以因工程需要离开桐城。”他看着她,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我知道你对桐城水利之事放心不下,没关系,我们就在桐城待着,直到大坝建成合龙。西濑运河那边,我会派得力人手先去筹备。眼下你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往后我们可以先把工程学堂办起来,系统地培养匠人,提高技艺……”
“不。”
“什么?”慕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想去西濑。”
霍宵晴对桐城这个地方已生出深入骨髓的阴影与寒意。那些潮湿的牢房、冰冷的污水、冷漠嫌恶的眼神、濒死的绝望……无处不在提醒她此地的险恶,她迫切地想换个地方生活。
如果西濑运河开建,慕砚保不齐要经常回去。若他再次离开,桐城的恶意会不会卷土重来?她不敢赌。
至少,西濑是他的封地。他是那里的王。跟在他身边,在他的权力直接笼罩之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敢轻易伤害她了吧?
她想赌一把,赌慕砚的权势和他的真心。
虽然先前庞福所言,慕砚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要对她痛下杀手的人,但是,眼下,也是唯一能保护她的人了。
多么讽刺,又多么现实。
慕砚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懵了。他想不明白霍宵晴为什么突然想去西濑了,之前他希望她和自己回去,她都固守桐城,如今行动禁制解除,她竟主动要求去他的封地?难道只是因为以前行动受限,现在被允了自由身,她就愿意跟自己回去了?
她如此谨守规矩,被教养成这样的她,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试图谋反呢?
而且她恢复自由身之后,居然第一想法不是回朝思暮想的都城故里,而是想去自己的封地!她心里,果然是有他的位置的。
这个认知让慕砚心头泛起一阵酥麻的暖意,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惧似乎都被熨帖了些。
可是,真的要回西濑吗?
欣喜之余,他又隐隐开始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