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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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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媮?”严霖试探性地唤道,将自己宽厚的手掌垫在齐媮输液的手下,不敢用力触碰。
娄子凊多日积攒的憋闷涌上心头,揪着被角抿嘴巴。
齐媮的眉毛因为头疼皱起,努力地把头歪向他们这边,却顿时呼吸不顺,迫切地张开嘴呼吸。
“阿凊,你过来。”娄德山揽着娄子凊交换两人的位置,缓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赶来检查的医生蜂拥而至,疏散围在床边的人群,一时间病房低于阵阵,听不清谁跟谁说话。医生问了许多个问题,脑子混沌的齐媮说不出话,嗓子里刀割般疼痛。其实她全身上下都泛着难以忍受的痛,每一块骨头都在拼命叫嚣,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挣扎着想抬起头通过缝隙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陈院长收起听诊器把手插进兜里:“麻烦患者配合检查。”
“你让她这个样子怎么配合你?”严霖语气不善地横老头一眼,握住齐媮挣扎的手腕弯下腰去低声安抚。
娄德山心疼地为齐媮拭去鬓边的汗水,不停哄慰:“闺女咱不着急,慢慢的……先不说话昂……”
娄子凊泪眼婆娑挤在床尾吸溜鼻涕:“姐姐……”
兴许是这一句彻底唤醒了齐媮,她微微回握严霖的手,那力道很轻,严霖仅仅感觉得到她指尖微乎其微在颤抖。严霖百感交集地小心翼翼想把齐媮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热,摸到针管又猛地卸下力道。
得到医生的首肯,娄德山凑近齐媮帮她撤去呼吸面罩,用棉签浸润齐媮干裂的嘴唇。
陈院长观察后收起听诊器再次嘱咐道:“病人不能情绪激动,家属们尽量不要扎堆,等病人精神恢复后可以多聊天,但病人不要试图强迫自己发声。”
我是……不能说话了吗?
齐媮紧张地想询问医生,但喉咙里火烧板的刺痛提醒她或许问了也无用。扭头对上娄德山沧桑不少平添许多愁意的憔悴面容,齐媮心里猛地一酸,颤颤巍巍抬手,想要揉开他额头上新长的纹路。
算了……好歹还活着呢。
“咳咳”,小医生清清嗓子,“我们初步检查没有发现异常,尽量一次不要超过三个人探视,注意保持环境干燥和清洁,有任何情况按铃呼叫即可。”
“嗯,她能吃饭了吗?”严霖让江助先把其他人都请出去等着,再把手伸给齐媮,齐媮只勉强勾住一根食指。
“不行的先生,还要过几天。而且要遵照医嘱定时定量,绝对不可以私自喂食。”小医生严肃地回答。
“嗯。”严霖做了个手势请他们出去。
娄子凊等医生们出去关好门,来到床的另一边,圈着娄德山受伤的那只腿可怜兮兮地趴在齐媮手边,眼泪要掉不掉。
齐媮抬不起手,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头去拱齐媮没输液的手。齐媮好笑地用食指挠挠娄子凊毛茸茸的头发,回馈一个安慰的眼神。
严霖对小屁孩没个好脸:“这几天跟哭丧似的,一点出息没有!”
随着齐媮的苏醒,医生给出诊断——腰部以下瘫痪,重新站起来的几率不大。
齐媮的反应不大,许是对于能够活下来的庆幸。多次手术后的身体太虚弱,齐媮每天大半的时间依旧处于昏睡中,不过她很少对病房玻璃窗外来看望她的人打招呼,对严霖和娄德山的询问回复也总习惯性地慢一拍。
偶尔,走廊会传来一些争夺声,是警方想对齐媮进行询问,毕竟她是这一年里跟兰渠相处时间最长最关键的受害人。严霖不知道去警局声嘶力竭吵了多少架,每次进来病房前总要风风火火先去搓洗掉一身烟味。
严霖说他终止了和警方的所有技术合作,娄德山替警方发展的下线同样撤离暂止行动,这些举动关系到很多案子和关键进展,多方势力开始出现在医院里调解。没有人敢真的闯到齐媮病房门口,医院里上上下下分布着很多娄德山临时安排的人维持秩序。
为了保护齐媮不被打扰,娄子凊自己折腾来一个小床赖在病房门口不肯走,可半夜总被噩梦惊醒,抽抽搭搭要找人。请来的护工和娄德山被折腾的两头顾,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联系太紧密,齐媮一天夜里做了噩梦以后突发高烧持续不退,生命情况迅速下降重新推进了急救手术室。
这回娄德山算是真的累倒了,留下严霖抵挡一面,脚不着地地来回跑。梁琦借来他大伯的人跟着江助处理打理各种借口上门探视的人,晚上在病房外替守着齐媮还有做噩梦不肯睡觉的娄子凊。
赵冏每天还是坚持来看齐媮,一句话不说站在窗前目光深沉,但并不会待太久。
在娄德山能够下床活动的时候,舒云风尘仆仆赶来,二话不说轰走了梁琦和娄子凊。
“子诚和小烬交给小宋了?”娄德山见到突然出现的妻子后不免惊讶地问道。
交给宋野安全是安全,但那人真的会带孩子吗?
舒云点点头,一声招呼不打将花洒直愣愣对着娄德山头顶冲刷:“小宋的伴侣是个会照顾人的,你们一群大老爷们照顾小媮太粗心了,我不放心。 ”
“老婆……你……”
“闭嘴。”舒云甩甩手上的水珠,随手把浴巾砸在娄德山背上,然后自己转身出去换衣服。
在病房门口见到伫立的梁琦,舒云不算惊讶,因为这小子身边还立着个行李箱。
“这次回去估计你得挨打。”舒云在椅子上打开打包回来的云吞,端在手上准备大快朵颐。
梁琦不太在意地摇摇头:“没关系的阿姨,不过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说,”舒云头也不抬享受思念已久的广味,似乎瞬间联想到什么又急忙补充,“我家女儿不订亲啊,没人配得上。”
梁琦因为舒云过大的思维跳跃不禁笑了笑:“阿姨,我是想建议您给他们进行一下心理干预。阿凊失眠很严重,齐晞虽然要好一些但是也会梦魇。至于齐媮……你们应该把浴室里的镜子装回去,要让她看见,她身上的痕迹是会逐渐消退的。”
闻言,舒云从馄饨碗里抬起头,打量起面前温文尔雅的俊逸少年,和他妈妈的气质很像,平易近人却往往最能洞悉别人的真实想法。
又是半个月过去,齐媮在舒云细心的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起来。碍于严霖再三推脱拉扯和齐媮的抗拒,病房依旧杜绝会客。
莫媛穿着一身校服穿梭在住院部,不多时便找到了齐媮的病房所在。新闻一出来,莫媛就知道打了码那模糊的几个人影分别是谁,当下在微信上联系齐媮和娄子凊,先前存过齐媮的电话也打了很多回,甚至让叶凡帮忙一起联系。好不容易联系上娄子凊,结果这人在电话里一边讲一边哭睡着了,急得莫媛又一晚没睡着。最后是梁琦从齐媮上次生日聚会的群里联系上莫媛,耐心交代了大家的近况。
叶凡在赵冏那儿死缠烂打地套话,只得到冷冰冰的四个字儿——处理好了。
除了半假半真的新闻报道,再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叶凡通知她下午一起去医院。废了好大功夫跟爸妈说清楚,莫媛才得以自己上来探病。
“坐吧。”严霖发话。
严霖带着墨镜,齐媮担心莫媛见到他的疤会害怕,特意让他戴上。
齐媮伸手过去,莫媛急忙搭手给她,拖住轻轻放回床面。齐媮不太愿意见人,这些天除了舒云和耍赖皮的严霖只有莫媛进来了,齐媮明白再见不到自己莫媛会一直提心吊胆。为了方便齐媮看人,病床摇起一点弧度,此时跟莫媛对视,不会吃力。
没有人能描述齐媮经历过什么,尽管齐媮脸上的淤青已经褪去,身上的鞭痕已经脱痂,拔去木刺的后背也解开纱布。这样平静如水瘦脱了相的齐媮,莫媛不忍看,心疼不已。
“媮媮。”莫媛小小声地喊了她名字,悄悄把一截输液管握在掌心。
齐媮输液的手因为水肿换成了左手,于是她把另一只手也伸手来拍拍莫媛的手背。随后用严霖的手机打起字跟莫媛交流。
严霖一坐下来就闲不住,欲盖弥彰朝屏幕瞟了几眼,惊声问道:“谁说你以后不能说话了?”
这一句把在场两个女生吓了一跳,齐媮疑惑不已删去原本的话重新问:不是我一张嘴你就让我别出声的吗?医生不让我强迫自己发声,第一次醒来爸不是还让我别说话来着?这不是我变成了哑巴的意思?
她真以为自己以后跟莫媛同病相怜,俩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哑巴。
“天杀的,那是你声带灼伤要噤声一段时间啊!你现在可以尝试发声的,但是大家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我也就没让医生提啊!”严霖抱头匪夷所思地解释清楚原委。
于是他被齐媮用一颗苹果砸出了病房。
“天杀的……”齐媮摸着喉咙,感受声带的颤动。虽然她从没听过自己这样沙哑破裂的声音,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
莫媛低头吸吸鼻子,附和着笑起来。
“我……会,等你,回……消息。”
等护士来换上新的点滴,时间不算早了,叶凡和莫媛还得赶回去上晚修,于是齐媮示意他们先走。不多一会儿,娄德山和娄子凊还有赵冏也一道出来,莫媛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娄德山有意缓解莫媛的情绪,拿出在家哄娄子诚吃饭的慈父表情。
“小妹,要不要坐我们的车?”
莫媛却连连摇头,看起来更加恐慌了。
“不……叔叔,我家……的车,在……下面。”
说完,莫媛一鞠躬转身一溜烟跑下楼梯。娄子凊追上去让她慢点跑,反而吓得莫媛差点摔跤。
胆子也忒小了,娄子凊摇摇头,回到他爸身边。
“爸,莫宝跟我们同级,喊什么小妹。”
娄德山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看着,都不像初中的……”
叶凡见机凑上来一脸谄媚:“叔,我家没车在下面。”
就这样,叶凡成功在七点四十抵达校门口,体会了一把迟到能也理直气壮进校门和教室的vip待遇。朱侗和莫媛也直接跳过迟到登记的手续直接放行,朱侗不明状况,但不妨碍她看娄德山跟校长和班主任寒暄时的眼神闪烁。
翌日,除了齐媮,娄子凊和赵冏按时来上课,久违地亮相。两人身上都有伤,新闻人尽皆知,学校三令五申不准提半个字,却抵不住一时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探究。
娄子凊精神不济,早上仍来给莫媛送来一碗青菜粥。他整个人看起来颓丧不堪,不复往日的阳光开朗,带有几分怨气。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跟齐媮以往的冷淡十分相似。赵冏更甚,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一言不发把齐媮桌上的东西收到一个箱子里放好。
然而对莫媛,娄子凊相比起来算得上温和,老实交代被叮嘱的话:“我姐说了,她不在我们也得好好吃饭好好上课。这个是赵冏做的,你凑合着吃。我姐过几天要回京城养伤,可能没办法过来看我们,你平时跟我们一起吃饭,晚上自己回宿舍,可以的话姐姐会每天给你发消息,你不用担心。”
莫媛是想拒绝的,她自己可以。可是看看气压极低一言不发把东西归类的赵冏,还有眼周黑青的娄子凊,她没说拒绝的话。
她很清楚睡不好的感受。
“你……吃,了?”
娄子凊垂眸看莫媛,不大却有神的眼睛里明晃晃装着担忧,未褪去的婴儿肥在脸颊上鼓起一个弧度。
“嗯?”莫媛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强势的怀抱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飘出去。
我关心你而你锁我喉?
任娄子凊搂了几秒钟,莫媛二话不说开始挣扎。
大哥你锁我脖了!
赵冏收拾好东西,过来揪起娄子凊的领子:“走。”
得以呼吸新鲜空气的莫媛先检查粥漏了没有,然后才摸摸自己的脖子。
我的老天,他该不会这些日子碳水没吃够吧?
齐媮的状况彻底稳定下来后,办理好转院手续,一行人马上准备转移。然而卓庆力和常一贸然上门打断了原本的计划。
“你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你真的没有任何线索能提供吗?兰渠口供里说了他告诉过你兰旬的犯罪手段,只要你能回忆起来,我们就能找到最后一个凶器定罪。齐媮你真的想不起来吗!”常一在病房门外吼道,他已经被革职,无所谓处罚。
“让他们滚!”娄德山捂着齐媮的耳朵对保镖下令。
“爸,让他们进来吧。”齐媮拉下捂在耳边的手轻轻晃了晃。
因为全方面的合作终止,受害人家属开始不断跑到娄德山和严霖的公司前闹事,新的舆论不断发酵。犯罪分子为所欲为,警方办事不力依靠资本手段,资本自私自利拒绝援助罔顾人命,类似的词条热度久居不下。严霖和舒云从昨晚忙成了陀螺不停转,今早齐媮去做检查的时候还被人泼了一身番茄汁。
他们最终还是得逞了,齐媮操纵着电动轮椅退到床边。
“我们家是做生意的,你们要达成合作,我们就要看你们有多少诚意。有一个人被革职,民众觉得不够,我也觉得不够。卓叔叔,你应该明白我们家终止所有合作和援助不单只是因为这次我们受伤了,还有这次的舆论,再闹下去我家该承担不起我的医药费了。那些领导我们不够格见,但您一定说得上话的。”齐媮低着头缓缓描摹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说话的声音很小,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在录音里听起来不那么难听。
卓庆力见到那些渗人的伤痕,声音里不自觉带着颤:“我懂,我在协调,今晚警方的声明会即刻发出。闹事的人我也……宋总那边等上边的态度出来后会跟卓家一起帮忙安抚。”
“所以兰渠到底跟你说了多少兰旬的事?”另一名警察着急地问道。
齐媮忽然抬眼看向他们,眼如利剑扫过正襟危坐的两人,违逆他们的心意沉默下来。
不是事情,是东西。兰渠折磨她的时候曾中途停下来过,如朋友般邀请她欣赏一个视频,塞给她一只耳机。视频里光线极其幽暗,环境大概是潮湿的地窖,画面正中是一个十字架,四面墙上挂满了……刑具。吊在十字架上的是一名浑身赤裸的男性,体型瘦削,兰旬正拿着……情趣玩具“折磨他”。
兰渠一边不满地抱怨兰旬浪费他的场子,一边把声音开到最大捕捉一切痛苦的声音。如果受害人大部分的死因是性侵致死,那女性受害者根本不是兰旬杀的,哪怕兰旬有参与,也不会是性侵那一环。
视频没有放完,兰旬准备和工具一起折磨那名年轻男子的时候兰渠一反常态用棒球棍把手机砸了个稀碎连开三枪。
要确定最后一样凶器,于兰旬虐杀未成年的定罪意义不大。
“找另一个人,男人,性癖好低俗的男人。”
另一名警察想乘胜追击多问出一些线索,却被娄德山毫不留情打断:“就到这里,你们什么时候有进展,什么时候到我面前问。你们要是敢私自接触我女儿,我逮住一个,收拾一个。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