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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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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吃完饭又风风火火地要离开。
俞青松和谢绮良站在玄关处,谢家爷爷背着手看这一对新人,对着自己老伴笑眯了眼,“你瞅瞅,多好的两个孩子。”
谢奶奶穿着旗袍,怀里抱着一只半瞌眼的渐变层小猫,也不笑,她保养得极好,出去挽着谢司令的胳膊出席一些活动也只会让人唏嘘老夫少妻这样的字眼。她摸摸怀里的猫,淡声对着谢绮良道:“三儿你在家里被这一帮子老的小的宠得不行,年纪小小的家里就把你嫁了出去,你也莫要怨我们,谁家父母会在娃娃小的时候就给订了这门婚呢?如今走到今天,你在家里孝顺公婆,与妯娌好好相处,就做好为人妻的本分,倘若实在不行,就回来奶奶身边,你爷爷老得牙都要掉光了也无需怕这老不死的,我这猫啊,花啊草啊什么的还等你回来做个辛勤的园丁好好打理,总归奶奶养得起你,你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也养得起你,三儿听明白了吗?”
谢奶奶是江南闺阁里养出来的女儿,还出洋念过书,眼界心界让她年轻时候就傲得不行,偏她还嫁给了谢将军,余生替这司令生了三个儿子,若要说她这一辈子对不起谁过,那就只有这小儿子,也就是谢司禹谢绮良这一对兄妹的爹。
俞青松听着这明面上对着谢绮良暗地里却射向自己的箭,开口道,“奶奶明鉴,绮良要是在家里受了苦,我第一个拿刀去做这不眨眼的恶鬼然后来家里给您二老赔罪。”
谢绮良却只盯着自己鞋尖发呆。
这好端端本该就要结束的家宴没想到在这门口又唱了一出大戏。
她望着自己二哥好整以暇的目光在俞青松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落在自己身上,只能无奈摇头。
谢司禹看着自己妹妹的小表情,笑了笑,“瑶瑶记得多回家看看。”
谢绮良赏了她亲哥一个白眼。
回小松苑的路上两人安静得有些过分。
谢绮良心里忐忑,她总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让人难堪。
“奶奶他们……”
“我想着……”
俞青松笑得温柔,“你先说。”
谢绮良有些不自在道,她抿了抿嘴,“你不要怪我奶奶说话难听,她不愿意让我们嫁给生意人,这原因你肯定也知道。当初我和你的婚事说白了是大人们火急火燎犯下的错,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你家的底细,全当做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在手里了……”
谢绮良不敢看他,只是硬着头皮道,“我晓得最近明面上是什么情况,你还敢娶我进门我是有些意外的……但是我小的时候就明白个道理,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也别管几个人了,只要住在一起都是需要感情做基础的,我们也就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再加上我脸盲,高中那会大人们让你来辅导我功课,我放你鸽子,还破坏你约会……你估计也对我没什么好印象……眼下咱们阴差阳错还处在一个屋子里面……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打扰你的任何事情,你的私生活也不会因为我这样一个妻子的身份而收到任何影响和破坏……”
俞青松低头看着女孩子毛绒绒的头顶以及她不敢抬头的侧脸,许久之后才道,“我觉得你可能是对我,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
谢绮良一愣,抬头去看他,正好望见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我没有那样混乱的私生活,我对婚姻和爱情保持的原则一直是忠诚至上,无论这段关系里面有没有感情,我都不会去这样去侮辱我的伴侣。”
“也许是因为俞家的人吓着你了,”谢绮良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的家里人感到有些意外,她抬眼看了下俞青松,对方依旧用平淡和缓的声线道,“他们让你有了这样多的顾虑,我感觉很抱歉,小松苑那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可以放心地住在那边,而且那里离学校也很近,你上下班也很方便……”
谢绮良被他的话哽住了,她本意是作可怜状打感情牌,虽然他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她一直思考等会到了小松苑如何跟他划清界线,井水不犯河水,这下好了,人家率先认错,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这下自己还怎么提要求?
谢绮良终于正眼看了他一次,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和俞青松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俞青松觉得好笑,“怎么了?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谢绮良一拳打到棉花上,气得不轻,偏偏还要做个正常人,她笑,“你明天忙吗?”
两个人新婚后第一回见面,今天来了娘家,怎么着,谢绮良还得跟着俞青松回一趟俞家。
俞青松松了松袖扣,对着王勉道,“明日有还有行程吗?”
“先生,周末行程已经推干净了。”
谢绮良看了眼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明天要跟着他跑一趟了。
回到家,谢绮良先进了客房。她自作主张,趁着俞青松出差先给自己刨了个窝。
俞青松站在客厅扫了一眼沙发上乱七八糟的玩偶和桌子上的零食,而后才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放到沙发上。
谢绮良出了卧室门,看见客厅里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俞青松,男人把胳膊搭在沙发靠垫上,正好将自己的草莓熊揽在臂弯里。谢绮良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默默地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然后慢慢挪到俞青松身边,“你喝酒了?”
俞青松睁眼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握着杯子递到自己眼前,他接过来,然后往旁边挪了挪,淡声道,“你二哥一直敬酒,然后自己不喝。”
谢绮良想笑,但是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抿住嘴角看向别的地方。
“我这客厅,是被你的玩偶战队占领了吗?”俞青松把自己身边的草莓熊摆正,然后又将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薯片袋子扔进垃圾桶,“阿姨最近没来家里?”
谢绮良抢着收拾桌子,她有些尴尬地抱住桌子上的小零食,“阿姨最近请假了,我又忙着上班,谁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在埋怨他回来得早了。
俞青松眼皮跳了跳,他发现自己印象中还没有成年的谢绮良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绮良重合了。
高中那会自己帮她补课,两个人在周末的公交车上碰见了,彼时俞青松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看着在手机上和自己请假说要去医院看病的女孩子正和身边的男生接吻。两个小屁孩,吻技烂的要命,却亲得难舍难分。俞青松坐在最后一排冷冷地看着谢绮良红得像猴屁股的脸,然后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谢绮良红着脸接了电话,唇上还沾着已经被啃掉的唇釉。
“谢绮良,回头。”
女孩子回头,刚刚昳丽沾上情欲的脸瞬间被吓得苍白。
四个人一起在下一站下了车,俞青松本来是陪着学姐出来办事,这会捉奸在车,顾不得别的,只能拎着谢绮良就要开始训她。
学姐拉住他,劝他平复心情,她拉着谢绮良去了一边进行心理教育,而俞青松眯着眼看向那个男生。
“同班同学?”
男生咽口唾沫,“我是隔壁技术学院的……”
俞青松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被气得眼皮跳跳。
现在已经成年的谢绮良还不知道自己无声之中又气了一次俞青松,她只是以为自己这有些邋遢的行为碍了他的眼,而他本人估计是有些洁癖。谢绮良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然后乖乖收拾桌子。
“你平时会带人回小松苑吗?”
谢绮良突然问了一句。
“我记得我说过,我私生活很干净。”
“不是,”谢绮良指了指沙发上的玩偶,“我经常看电视会带着它们,然后又忘记带回房间,我怕你带朋友回来看见它们……”
谢绮良想想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大佬坐在这里谈事情,然后花花绿绿的玩偶坐在一边大眼瞪小眼就觉得好笑。
“不会。”俞青松看着她,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然后道,“你想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
谢绮良心里窃喜。
“我把主卧让给你了,”谢绮良心情大好,她把零食收拾好放在桌子下面的隔板上,接着道,“毕竟是你家,我住客房就好,我每天上班时间是跟着学生走的,不会打扰到你,人民教师,作息优良,祖国放心,父母安心。”
俞青松瞥了眼她,谢绮良果然对得上她那点年纪,还跟高中那会,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这样也好,俞青松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放松,他要运筹帷幄,但是再精明的人也不可能日日夜夜都得算计,他看着傻乎乎的妻子,模糊想着,这婚结得倒是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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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谢绮良就听见厨房开火的声音。
自从住进这个房子里,厨房对谢绮良而言就是个摆设。她一边刷着牙一边往厨房走,正好遇见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的俞青松。
两人对视,俞青松先挪开视线,将盘子搁在桌子上,道,“伟大的人民教师,早。”
谢绮良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没有理他,只是探头看桌子上的食物——是蒸好的包子和紫薯。
难道她嫁给了一个田螺男人?谢绮良在卫生间里漱口,仔细想了冰箱里面确实是没有包子和紫薯这种东西的。
“王勉一早买的,吃吧。”俞青松拿着定制的意大利高级银叉去插一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顶级银叉上的寒光差点晃瞎谢绮良的眼。她知道俞青松本科毕业后又去了美国读硕士,美利坚共和国害人不浅,这熏陶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就是不如本土的好,谢绮良用筷子夹了一口咸菜,一边嚼一边默默吐槽。
“昨天送来的衣服选一套穿上吧,”俞青松看着妻子快要埋进粥碗的头顶,又慢吞吞道:“奶奶喜欢温柔大方一点的衣服。”
“那我穿牛仔裤配卫衣就可以了,”谢绮良一想到昨天那件漏风的秋装就头疼,她闷声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奶奶说过我穿什么都好看。”
俞青松还是看她,“你去见过奶奶了?”
“你不在身边,当然是我去尽孝道。”谢绮良终于抬头看他,眼睛中掺杂了点别的情绪,“毕竟我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话的确不假,俞青松却想到了别的,“你高二第一次见我,是认出来我了?”
说实话,高二那次见面现在想来实在是尴尬得很。谢绮良那会早恋,谈了个黄毛小子,每天放学上学都是和那男孩一起。因为恋爱的确耽误事,她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成绩一下子跌出来年纪前五十。家里人揍她那一次,正好是俞青松时隔这么多年重逢第一面。
谢绮良用勺子扒拉了两下粥,没什么情绪道,“没认出来,您当时不也没认出来我?”
她加重了“您”这个字眼,不知道是憋着什么气。
诚然,俞青松比谢绮良大了七岁,也诚然,俞青松没有认出来高二时候的谢绮良。但这依旧能让俞青松听出来谢绮良在拐着弯骂他老牛吃嫩草,小时候看着长大的妹妹也好意思娶回家。
俞青松想明白了点什么,突然道:“你大四那年实习,为什么去南方?”
谢绮良慢慢坐直身子,转头看着男人平静的眼神没有说话。
“想离婚,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谈。”
谢绮良还是换上了昨天导购送来的一套秋装。衣服是已经搭配好放在衣帽间的,上身是针织米色短袖,下身是复古短裙。她怕冷,又在外面穿了一件长款外套。
俞青松等着她换好衣服,淡淡看了看这身衣服,最后道:“走吧。”
谢绮良于是挽着他的胳膊,去俞家演了一出戏。
俞家这一辈的人丁比较少,俞青松没有亲的兄弟姊妹,下面只有一个堂弟,叫俞邵霖。
俞邵霖进公司比俞青松晚两年,现在正在分部做项目经理。他比俞青松早一年结婚,妻子也是家里决定好了的,对于结婚,只是通知了俞邵霖一下。
谢绮良对俞邵霖不熟,但是对俞邵霖老婆倒是熟悉得很。
这会到了俞家,谢绮良刚上楼见了奶奶,一下来就看见了李韵。
李韵笑:“终于见上一面了。”
谢绮良对她笑笑,然后看着沙发上正坐着不知道聊些什么的兄弟俩道,“奶奶喊你们上去了。”
李韵看着这两人走了,才把表情放了下去,她端了壶花茶走过谢绮良身边,好似刚刚打招呼的热情已经消磨殆尽了,只是淡淡道:“这没酒,不然就让你和我喝那个去了。”
谢绮良走到沙发那边坐下,看了眼桌上只有一个杯子的花茶,想了想道,“你不要觉得是我的错。”
李韵瞅了她一眼,“抢男人的戏码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这又有什么好抢的。我是比你早一年知道自己嫁不了俞青松的……”
谢绮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李韵看着谢绮良呆愣的表情,只是好笑,“怎么,谢大小姐不是为爱南下了吗?怎么现在看着,大家都进了一个局。”
谢绮良懒得理她,只是道,“你不要多嘴就好。”
李韵有些惊讶,“你怕什么?你们不是各玩各的。”
谢绮良把摸了摸半身裙压出来的褶皱,皱着眉道:“我是人民教师,你说什么呢?”
李韵却像听了个笑话一样,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是你二姐要入局,怎么是你这个傻的……”
昨晚被二姐说了缺心眼,今早被俞青松拿捏了一下,现在又被昔日好友说是个傻子,谢绮良纳了闷了,一个两个怎么都在骂她?
她气急,还没想好说什么话怼李韵,却听见楼上有了动静。谢绮良抬头,正好看见俞青松拿着个盒子下来。
“奶奶说她忘性大,刚刚要给你的东西忘了,”俞青松把盒子递给谢绮良,像是随便递个物件一样无所谓,“是传代的东西,收着就行了。”
谢绮良一个头两个大,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就随便给自己了,连个嘱托都没有。
李韵看着这跟陌生人一样的两口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狡猾的狐狸,遇上一只呆瓜兔子,指不定哪天就兔死狐悲了。
一桌四个人开始用饭。
家里的阿姨从楼上下来,贴身和俞青松说老人已经睡下了,报告的样子像极了俞家已经交给他了。
俞邵霖看了眼大哥,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他和俞青松一样是冷白皮,天生的唇红齿白不近人情,现在笑了却还是让人觉得冷冷的。
他道:“大哥比我早进公司,一路摸爬滚打就进了顶尖上的位置,邵霖愧对爷爷临终前的嘱托,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俞青松眼皮子轻轻一掀,看了眼自己弟弟,淡声道,“你知道就好,不求别的,别添乱就行。”
他懒得和这小子演兄弟和睦的戏,饭桌上的长辈都不在,就算在,他俞青松该嘲讽的话也不会拐着弯过去。
俞邵霖被哽了一下,只好对着谢绮良又笑了笑,“嫂子,敬你。”
谢绮良正吃得开心。一碗的菜冒了个尖尖头,她正准备夹那道糯米藕,这会听见有人喊自己,愣是“啊”了一声。
李韵捏着额角笑,“瑶瑶最爱吃糯米藕,你让她先吃吧。”
谢绮良放了筷子,抓起杯子碰了一下对方,然后迅速抿了口酒,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一愣。
谢绮良看着桌上的人,只是道,“你们怎么不吃啊?”
俞青松看着自己妻子和早晨一样埋头对付那碗饭,半晌捏着筷子道:“都吃吧,早吃完早回去。”
谢绮良回去的路上就收到了李韵发过来的消息。
李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绮良没回她,盖了手机去看旁边假寐的人,“我以为你是个比较温和的人。”
男人没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反问道,“我不够温和?”
“高二你教我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谢绮良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你今天在饭桌上教训你那个坏心眼的弟弟的时候,哇塞,那个嘴毒的喔!”
俞青松终于整开眼了,他看了眼自己妻子,笑了,“坏心眼的弟弟?”
谢绮良撇嘴,“我家里人都这么跟我说的。”
“那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随便喝别人敬来的酒?”俞青松看着她,“不想喝就不需要喝。”
未了,他补充道,“伟大的人民教师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
“我只喝了一杯,”谢绮良摸了摸发烫的脸,问他,“这酒后劲有些大哈。”
女孩已经开始大舌头了。
俞青松吩咐王勉,“开慢点,夫人喝多了。”
谢绮良没吭声,半晌道:“奶奶今天和我说了什么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俞青松,你会还给我一个安稳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