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杂忆》北溟引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冬日快要过去的时候，温景铄养了几株郁金香球种。春日的暖阳，终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穿透了冬日残留的最后一缕寒意。阳台上的郁金香，从嫩绿的芽尖，到抽出挺拔的花茎，终究绽放出饱满而鲜艳的花朵--紫黑、深红、红粉渐变，一朵朵郁金香之间夹杂着那一抹富贵竹的绿意，小小的阳台春意盎然极了。

　　这片由江修然无意之间的播种，又由温景铄亲手照料起来的生机，在原本空寂沉闷的房子里格格不入又是那么的逐渐融洽。

　　这片小花园成为了温景铄的“责任田”。温景铄有时候依旧还是会陷入以往的情绪内无法自拔，但很快就被江修然吻住，心绪很快转念到情欲里无法自拔。
　　自从江修然和温景铄开启新模式的生活方式之后，两个人有时候都有点沉溺于其中，也是江修然发现这是温景铄转思绪最好的方式。
　　而温景铄当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救的时候，现在的他会默默地依靠江修然坐着，然后看着江修然闷闷地说：“江修然，我又有点难过了。它让我有点提不起劲。”

　　而江修然，会放下手头的事，仔细听完温景铄的话之后紧紧抱住他，轻声说：“没关系，那就休息，我陪着你。”

　　理解和接纳，取代了过去的恐慌与逃避。那些低潮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因为它们成了可以被分享、被承载的一部分。而每一次从低潮中携手走出，他们的联结就变得更加牢固。

　　慢慢的，他不再需要江修然时刻提醒日常的锚点，他会自己记得给花草浇水，会在灵感来时主动拿起画笔，会在天气好的傍晚，主动提议出去散步。他的脸上开始有了更丰富的表情，会因为江修然一个笨拙的笑话而浅浅地笑，会因为看到一只可爱的流浪猫而眼神柔软。

　　江修然觉得温景铄的状态就如同这些被温景铄照料中的花草一样，日新月异，但是又焕发着新生的朝气与期待。

　　温景铄正在努力的坚定的活着，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令人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担心下一秒他就会碎掉或者是像以前那样，果决的抛弃他。这个发现另江修然无比的激动。

　　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温暖而平实的节奏。

　　早晨，在阳光中一同醒来，分享一个带着睡意的亲吻；白天，各自忙碌于自己的小天地——江修然处理工作，温景铄照料花草和画画；傍晚，携手去市场买菜，然后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餐，时常会因为谁负责洗碗而进行一场“石头剪刀布”的公平对决；夜晚，辛勤耕耘或者相拥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或者只是各自看书，偶尔抬头，视线交汇，便会心一笑。

　　春天的温度渐渐升高，午后走在路上，甚至需要微微卷起毛衣的袖口——这种细微的动作，成了感知季节轮转最确切的仪式。

　　江修然深情地看着在小花园忙碌的温景铄，决定将家里的态度跟温景铄说开。让温景铄不需要因为其他的因素而再次对自己，对自己的感情产生那些负担和踌躇，让他知道，还有很多人都在爱他。

　　“景铄。”江修然自然的拉着疑惑的温景铄，坐在了沙发上，握着他的手习惯的放在自己的膝上，这双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凉僵硬，指尖带着暖意，“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

　　温景铄的心微微一提，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却被江修然更紧地握住。

　　“是关于我家里人的。”江修然看着他，眼神温和而坚定，“我爸妈...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了。”

　　温景铄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一种熟悉的、被审视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可能的画面——失望、震怒、不解、甚至是厌恶。他本能地想抽回手，想把自己藏起来。

　　“别怕，”江修然预判了他的反应，用力握紧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听我说完，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而清晰地叙述。他告诉温景铄，自己是怎样在父母面前，郑重地对父母坦白了他们的关系。他描述了母亲的惊讶，父亲的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漫长的沟通。

　　“我妈一开始确实很担心，”江修然没有隐瞒过程的曲折，“她担心我们要面对的社会压力，担心我们未来的路会比别人难走很多。我爸……他抽了很多烟。”

　　温景铄低着头，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在亲身经历那场艰难的家庭会议。

　　“但是，”江修然的语气变得柔软而充满力量，“他们最后对我说的是——‘修然，我们养育你，最大的愿望是你能够幸福。如果景铄那孩子就是你认定的幸福，那我们就支持你。’”

　　温景铄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江修然从手机里翻出相册，点开一张照片。那是江修然的母亲，一位气质温婉的阿姨，正站在阳台，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喷壶，给几盆郁郁葱葱的植物浇水。而背景的角落里，赫然是温景铄画到一半、搁在画架上的那幅香樟树素描。

　　“我妈上次来，偷偷看了你的画。”江修然的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她说，‘这孩子心里有光，笔下有情，只是之前被乌云遮住了。’她还说，让你下周……跟我回家吃饭，她给你煲她最拿手的山药排骨汤，说你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温景铄的视线。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暖流，冲垮了他心中那堵名为“不被接纳”的冰墙。他从未奢望过，能得到来自爱人家庭如此直接而温暖的认可。

　　他放下手机，双手捧起林晞泪湿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深邃而诚挚：

　　“景铄，你看着我，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人爱你。我爱你，我的父母愿意接纳你、爱你，你的朋友从未忘记你。咱们小区的保安张大爷，每次见到我都会问，‘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很有礼貌的小温，好久没见了，他还好吗？’”

　　“你看，有这么多的人，在用他们的方式爱着你，记挂着你。你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孤零零的、不被需要的存在。”

　　“我知道，你这么努力的想要状态好一点，是因为你觉得你只有这样才会所谓的让我‘值得’。可是景铄，你知道吗？你在我这里，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依然喜欢你，爱着你，你都值得。因为你在我心里早已经是那个无可替代的人，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你知道吗？我们错过的那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再去找你，我甚至害怕世界这么大，我如果找不到你，你该受到多少你本不应该受到的苦。”

　　“你知道吗？上次你回来给阿姨办葬礼，我当天紧赶慢赶，依旧来晚了那瞬间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们两个人，明明有互相的联系方式，却像两个陌生人，你知道我多心疼。那天，我爸先看到了你，他跟我说，你现在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走了，你知道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温景铄，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受了好多苦，是我不好，是我一直在瞻前顾后，是我在你曾经最需要我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在你的身边。”

　　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插入了温景铄心中那把锈蚀了太久的心锁。他先是无声地落泪，然后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最终，他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江修然，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发出了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压抑已久的呜咽声。

　　这不是崩溃的哭泣，而是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孤独和自我否定，在巨大的、确定的爱意面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江修然回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

　　“江修然......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温景铄稍稍平复好心情，看着江修然说出了自己最想对江修然说的话。

　　“我以前那些，我心甘情愿，我知道，我的选择是什么，我就该有什么样的后果去承担，我知道，我不后悔。我来的慢了点，但是我有在向你的地方再努力。包括这些时候，包括以前，你一直都在迁就我，一直都在照顾我，我没有你优秀，我也没有你有那些很好的成就，在某种方面，我确实就是个普通人.......”温景铄泪光闪烁但是依旧固执的说着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不论什么，我终于等到了你。我那个时候有一瞬间的怨你，怨你为什么来的那么晚，我怒力了好久，我都快要努力不动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我会去改。但是这些日子，你为了照顾我陪我，会一宿一宿的熬，生怕我夜里噩梦惊醒，你还会变着花的让我的情绪能够稳定，让我能够自救能够走出来。江修然，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你也让我知道了，我比以前更加的爱你，在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更加想你。”

　　江修然听着温景铄的话慢慢的眼睛里含着泪，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身形依旧清瘦，但那双曾经盛满了疲惫和灰烬的眼睛，此刻清澈而坚定，里面重新住进了星辰和大海。

　　江修然一把拥住温景铄，哽咽着带着暗哑的对温景铄说：“感谢你等我，我为你做的一切，我甘之如饴。”

　　温景铄抱着江修然，埋在他的颈窝里，带着哭腔：“你下回，一定不要再弄丢我了好吗？我找不到你，我真的会崩溃。”

　　江修然闭了闭赤红的双眼，更加用力的抱住温景铄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我们好好的，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我爱你。”

　　温景铄呜咽着点点头。

　　爱不是救赎，而是力量。是让一个丧失气力的人，重新找到站起来、走下去的勇气和方向。而这一次，他们将会并肩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