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教官 别来无恙》荔屿漫

12、无声

　　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
　　沈沫被紧急送进急诊室洗胃、抗过敏治疗。陆凛风守在门外，焦躁地踱步，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到一步会怎样。酒精过敏严重会导致休克，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陆凛风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裴燃。他站在几步开外，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看着急诊室紧闭的门。他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深色的便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沉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担忧。
　　两个男人，一个守在门外，一个站在不远处，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共同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空气凝滞，只有偶尔医护人员匆忙走过的脚步声打破寂静。
　　陆凛风最终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的火气：“她这五年，过得并不好。抑郁症，靠药物维持。每次情绪波动太大，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酒精……是她能找到的最快的麻痹方式，即使她知道后果。”
　　他没有看裴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进行一场迟来的审判。
　　“她扮演穆然，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在你面前露出破绽。她承受着失去姐姐的痛苦，还要替你……替穆然承受你的恨意。裴燃，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够吗？”
　　裴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成了拳。陆凛风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不够，当然不够。他欠穆然一个告别，欠沈沫一个公正，欠这五年一个真相。可他现在，连弥补的方向都找不到。
　　“我会负责。”他哑声说，声音干涩。
　　“负责？”陆凛风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眼神锐利，“你拿什么负责？你的同情？还是你那迟来了五年的、不知道是对穆然还是对沈沫的感情？”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裴燃内心最混乱、最不愿面对的部分。他对沈沫……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愧疚？是心疼？还是……在得知真相后，那五年间不自觉被吸引的、属于“沈沫”本身的特质，开始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无法回答。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已经醒了，过敏症状控制住了，但身体很虚弱，情绪也非常不稳定。需要静养，绝对不能再受刺激。”医生看了看门外的两个男人，公式化地叮嘱，“你们谁是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我是。”陆凛风立刻上前。
　　裴燃站在原地，看着陆凛风跟着医生离开，看着护士将移动病床从急诊室里推出来。沈沫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背上打着点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并未沉睡的事实。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沈沫似乎有所感应，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有些空洞，越过忙碌的护士，落在了他身上。
　　没有怨恨，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慌的平静。
　　那目光，比任何指责和泪水都让裴燃感到刺痛。
　　她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无声的拒绝。
　　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决绝。
　　裴燃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向前一步。他看着她被推远，推进病房，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再次将他隔绝在外。
　　他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陆凛风的话，沈沫那无声的一瞥，交织在一起，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他知道了真相，却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更加无解的迷宫里。前路是沈沫紧闭的心门，身后是穆然无法挽回的逝去。
　　而他，连叩响那扇门的勇气，都在那无声的拒绝中，消散殆尽。
　　寂静，如同实质，沉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