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教官 别来无恙》荔屿漫

11、沉溺

　　那晚之后，沈沫请了三天假。
　　她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拉上所有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在外。手机调成静音，扔在沙发角落，任由屏幕上“陆凛风”和“裴燃”的名字反复亮起又熄灭。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也不需要任何追问。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她像是被剥去了最后一层保护壳，裸露着鲜血淋漓的内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脑子里浑浑噩噩，一会儿是姐姐躺在病床上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一会儿是裴燃得知真相后那震惊痛苦、仿佛瞬间被抽空灵魂的眼神。两种画面交错重叠，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终于完成了对姐姐的承诺，守住了那个秘密，直到裴燃逼问的那一刻。可为什么，她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像是坠入了更深的黑暗？
　　是因为裴燃那句沉重的“对不起”吗？还是因为，在卸下“穆然”这个身份的重担后，那个名为“沈沫”的自己，早已在这五年的扮演和压抑中，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存在了？
　　抑郁症像蛰伏的野兽，在情绪剧烈波动后，凶猛地反扑。那种熟悉的、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再次将她淹没。她不想吃东西，不想动弹，只是蜷缩在沙发里，或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感觉自己像一件正在缓慢腐朽的物件。
　　酒精再次成了唯一的慰藉。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找出之前藏起来的烈酒，甚至不需要杯子，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短暂麻痹。
　　一瓶见底，她又开了一瓶。
　　世界开始旋转、模糊。身体的难受暂时压过了心里的痛苦。她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涣散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姐姐，你看，我还是这么没用……连替你活着，都活得这么糟糕……
　　…………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她似乎听到了急促的门铃声和敲门声，还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是陆凛风吗？还是……裴燃？
　　她分辨不清，也不想分辨。她把头埋得更深，试图隔绝那些声音。
　　然而，敲门声停了。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陆凛风有她家的备用钥匙。
　　“沈沫！”
　　门被猛地推开，陆凛风冲了进来，闻到满屋浓烈的酒气，看到蜷缩在地板上的她，脸色瞬间煞白。
　　“沫沫！”他冲过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触手一片冰凉。“你疯了！你又喝酒！你忘了你酒精过敏吗？！”
　　沈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陆凛风焦急万分的脸，她想笑，却扯不动嘴角。过敏？有什么关系呢？身体的痛苦，总好过心里那无休无止的凌迟。
　　陆凛风看到她手臂和脖颈上开始浮现的红疹，又急又怒，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去医院！”
　　“不去……”沈沫微弱地挣扎着，声音含混不清，“放开我……凛风……求求你……让我一个人……”
　　陆凛风根本不听她的，抱着她就往外冲。在电梯口，他与闻讯赶来的裴燃撞了个正着。
　　裴燃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作训服外套甚至有些凌乱。当他看到被陆凛风抱在怀里、意识不清、身上泛起红疹的沈沫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骤变。
　　“她怎么了？”裴燃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陆凛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和愤怒：“怎么了？裴教官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这就是结果！她替你，替穆然，承受了五年的秘密和压力！现在她垮了！你满意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裴燃的心脏。
　　裴燃看着沈沫那张毫无血色、甚至开始红肿的脸，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心痛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她。
　　“别碰她！”陆凛风厉声阻止，抱着沈沫侧身避开，眼神戒备而冰冷，“裴燃，在你没有想清楚之前，在你还会给她带来伤害之前，离她远点！”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陆凛风抱着沈沫快步走了进去，隔绝了裴燃追来的脚步和痛苦的目光。
　　裴燃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数字一层层下降。陆凛风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离她远点！”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险些触碰到她时的冰凉触感。
　　真相带来的冲击尚未平息，新的、更深的刺痛和无力感，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了真相，却仿佛失去了靠近她的资格。
　　沉溺在痛苦中的，不止她一人。
　　而他，甚至连将她从那片苦海中拉出来的资格，似乎都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