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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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热得人想把皮都扒下来。
老周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解析几何，声音黏糊糊的，跟窗外知了的叫声缠在一起，催得人直想往桌子上趴。
辛宜春强打着精神，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划拉着，试图跟上老周的思路。
他坐得笔直，课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摞得整整齐齐，跟旁边白行简那堆得跟垃圾回收站似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
白行简正用课本挡着，脑袋一点一点地钓鱼，口水都快流到摊开的练习册上了。
辛宜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道：“醒醒，老周看你呢。”
白行简一个激灵坐直，抹了把嘴角，茫然地看向讲台，发现老周正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画图，顿时松了口气，幽怨地瞪了辛宜春一眼：“靠，吓死我了。”
“谁让你昨晚又通宵补动漫。”辛宜春没回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卷子上。
“你不懂，精神食粮！”白行简嘟囔着，换了个姿势，继续他的补觉大业。
辛宜春摇了摇头，继续听课。
他是真不敢睡，倒不是多怕老周，主要是他得保持年级前十，这关系到下学期的奖学金。
奶奶年纪大了，靠着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和他在假期打点零工，供他上学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正算着题，感觉旁边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斜前方，靠窗那组的第三排，何以书。
他那位置光线好，通风，是老周特意给他安排的“优等生专座”。
此刻，那人正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他这边。
他俩是死对头，从高一下册入学没多久就开始了。
具体为啥结的梁子，辛宜春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因为一次月考成绩，又好像是因为开学典礼上他发言时，何以书当众纠正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读音错误。
总之，就是不对付。
何以书这人，跟这座小城里的大部分学生都不一样。他好像是上学期从郑州哪个区转来的，带着一股子格格不入的精致和疏离。
学习好得令人发指，次次考试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长得也人模狗样，就是性格冷淡得像块冰，看谁都像欠他八百万。
辛宜春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么个阳光开朗、人见人爱的大好青年，怎么就入了这位大爷的眼，成了他重点“关照”对象？
他假装没注意到那道视线，继续埋头算题，但笔尖在纸上划拉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
下课后。
辛宜春没动，他慢条斯理地把刚才的笔记整理好，又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拿出来摆正。
“走啊，春儿，买水去！”南常青和韩寄之勾肩搭背地凑过来。他俩是隔壁班的，但跟辛宜春、白行简玩得好，课间经常串门。
“你们去吧，我带了水。”辛宜春从桌洞里拿出自己的水杯，一个用了好几年的保温杯，漆都掉了一些，但洗得干干净净。
“啧，你这老干部做派。”韩寄之调侃了一句，拉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白行简，跟南常青一起涌出了教室。
辛宜春拧开杯盖，喝了口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斜前方。
何以书也没动，他正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书，侧脸线条冷硬。他桌上永远只有当下要用的那一两本书，一支笔，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保温杯，整齐得不像个高中生的课桌。
似乎是察觉到辛宜春的目光，何以书忽然抬了下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何以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只是那捏着书页边缘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辛宜春心里莫名地爽了一下。
看吧，他就知道，这种“我压根没把你当回事，甚至还对你很礼貌”的态度，最能膈应何以书这种自视甚高的傻逼。
他心情颇好地拧紧杯盖，准备去走廊透透气。
刚站起身，就看见隔壁班几个经常一起打羽毛球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过来，趴在窗台边跟他打招呼。
“宜春，下午放学后体育馆约不约？我们搞到钥匙了！”为首的短发女生叫庄书禾，性格爽利，球打得也好。
“行啊，没问题。”辛宜春笑着应下，他跟这几个女生是纯友谊，大家就是单纯喜欢打球，凑一起玩得开心。
“说好了啊，别放鸽子！”
“放心，一定到。”
他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辛宜春能感觉到，斜后方那道沉静的视线又飘了过来，这次，似乎在他和庄书禾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辛宜春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他故意往窗边靠了靠，跟庄书禾她们聊得更起劲了些，笑声也稍微提高了点。
果然，他用眼角余光瞥见，何以书合上了书，拿起水杯，起身离开了座位，走向教室后门。
啧，这就受不了了？
傻b。
辛宜春心里哼了一声，觉得这夏天的闷热，似乎都散去了几分。
……
放学后。
辛宜春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跟白行简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打球，便独自朝着位于学校老楼一层的体育馆走去。
他跟庄书禾她们打了一个多小时羽毛球，汗水浸湿了T恤，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运动后的酣畅淋漓驱散了积压一天的暑气和烦闷。
从体育馆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灰扑扑的小县城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学校后门那条老街。街角有个推着三轮车卖凉皮的大爷，他家的凉皮分量足，味道好，关键是便宜。
“大爷，一份凉皮，多放豆芽，不要香菜。”辛宜春熟门熟路地走过去。
“好嘞，宜春放学啦。”大爷显然认识他，手脚麻利地开始拌凉皮。
辛宜春站在旁边等着，目光扫过街道。
这条市井小巷有些年头了，两旁的楼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交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味道，混杂着老旧居民楼里传出的生活气息。
这就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闭塞，缓慢，带着一种真实的烟火气。
他拎着打包好的凉皮，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走进一个更老的小区。楼道里堆着些杂物，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他家在顶楼，六楼，没有电梯。爬到家门口时，他额头上又冒了一层细汗。
刚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奶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奶奶，我买了凉皮，晚上就别做饭了。”辛宜春弯腰换鞋，把凉皮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又乱花钱，奶奶饭都做好了。”奶奶嘴上埋怨着，眼里却是笑意。
“没事，明天当早饭吃。”辛宜春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声，“阿梨！”
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从里屋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蹭了蹭他的裤腿，“喵”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快去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奶奶催促道。
家里很小，两室一厅，家具老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这是辛宜春从小到大的习惯，也是奶奶的坚持。
日子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让家里看起来也乱糟糟的。
吃饭的时候，奶奶照例问起学校的情况，辛宜春挑着好的说，考试考得不错，老师表扬了，跟同学打球了。绝口不提学习的压力，也不提那个让他心烦的死对头。
吃完饭，他抢着洗了碗，然后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书桌正对着窗户，能看到楼下院子里其他人家亮起的灯火，和对面那栋同样老旧的楼房。
他拿出作业，刚摊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白行简在群里发消息，吐槽今天的作业多得变态。
辛宜春笑了笑，正准备回复，手指却顿住了。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之前的往事。
……
烦人。
辛宜春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埋头开始写作业。
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在整洁的书桌上投下一道专注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