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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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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间已经很久没再更新战况了。
五六妙龄女虐恋六八垂死柳一事就像台风过境似的只在热搜高高霸屏了几日,两位当事人没再出来作妖,原配也像装聋作哑似的毫无回应,热度便也止息。
于睿和林语元聊的话题也早换了好几轮,从时下流行妆发聊到时代浪潮去向,跨度太大,听得李忘生频频愣神,实在有些跟不上她们的节奏。
好在今日两位也不知是开了什么智,似是终于注意到了有个默默无闻的倾听者在硬着头皮艰难地接天线——于睿转过头,像无线塔终于愿意大发慈悲:“忘生师兄,您好喜欢听我们讲闲话啊。”
人对于自己说的话太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下可好,他本是来盯梢下属的,被于睿这么一说,反而像上头的公然带着下面的翘班逃工,听上去属实可恶了不少。
他清清嗓子,有些尴尬:“我只是路过。”
“您路过都三天了。”林语元笑了,“都说事不过三,明天还来不来呀?”
李忘生耳朵有些红,无奈道:“不来了。”
“那可别不来。”于睿道,“我有预感,明天就会有大事发生。”
“能准吗?”林语元眨眨眼,“上回师叔还让我去刮刮乐,到头来倒贴三百。”
“我只说这事能赚钱,可没说是你赚还是商家赚。”于睿笑道。
“……”李忘生看她俩呲着牙互相吐完舌头,思索良久,还是开口问询,“你们这样每天观察纪事的,见过的事情懂的事情,应该也能多一些。”
于睿轻轻嗯一声,疑惑地上挑了语调,是等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所以上下级之间的感情……”李忘生纠结道,“除却权钱交易以外,真爱的可能性大不大?”
林语元轻轻诶了一声,于睿的反应毫不遮掩,纳罕且莫名的疑问,咦得李忘生后背冷汗直冒。
他忐忑道:“……大吗?”
于睿和林语元的视线都有些深究。
“好奇罢了。”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好奇魔刹罗的想法,随口问问。”
“忘生师兄……”于睿失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魔刹罗那样缺根筋的。”
“那要是真有人这么做呢?”李忘生道,“不排除这种情况,就像我有个朋友——”
“师兄,此话一出就有些不太妙了。”被于睿打断,“江湖三大问事套路,我有个朋友,我就是好奇,我随口问问,只要中了一条,那这事多半不是为别人问的,是自己在困扰——您已经占了仨了,实在有些危险啊。”
李忘生的面色还未来得及变化,林语元在听懂于睿的意思后,脸反而唰地一下红起来:“难不成是——”
“是因为那个谁吧?”于睿接上了她的话,“您不方便提,是不是?”
于睿面色平静,林语元却颤着瞳担忧非常。李忘生知晓此事难以开口,迎上两位或是正经肃容或是担惊受怕的面孔,此刻也只得叹着气,硬着头皮应答:“是。”
“是哪个谁呢?”林语元问,“男他还是女她?”
于睿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当然是男他。”
见李忘生也点头肯定,林语元眸里的震惊意更显,看向李忘生的视线可以用难以置信形容:“……师祖知道这件事吗?”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让人为难,李忘生从没想过把这事告知去叨扰老人家,可若是以洛风的性子,拜托师祖出面说不定能有奇效。
他未来得及答复林语元,于睿却急于将她撇弃战场似的,赶忙杵了杵她的肩膀:“哎语元,看到没有?祁师弟在外头喊你呢,快过去。”
“我还没问清楚呢。”林语元道着,转向李忘生,“师父,您先前还说不想管这些事,怎么现在反而要掺和了?”
“我说过不想管吗?”李忘生疑惑对上她的目光,在得到默许后只觉头有些疼,“可毕竟是——是他的事。他的事,我总该管的。”
于睿奋力使了个眼色,狠力一杵林语元的胳膊,后者猛抬头,见外头祁进的身影即将走远,这才后知后觉捧起茶杯,忙朝门口奔去。
“这小孩,跟我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于睿龇牙咧嘴,“还以为她也多敏锐呢,仅凭几句话就能猜出是她洛师兄来。”
“……”李忘生却茫然,“不是一回事吗?那她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您的人生大事呢。”于睿震惊于他的毫无察觉,“当年大师兄回来一趟可把她吓得不轻,对您的感情纠葛多上点心也是自保手段——有时候人与人在意的点不同,说起话来若是指代不清,便容易误会。”
“……倒也不必让她上心。”李忘生叹气,“你可得去找她解释一下。”
“那自然。”于睿喝着杯里的咖啡,“所以洛风怎么了?”
“他——”李忘生露出牙疼神色,一句话也难得说得如此磕磕碰碰,“他跟上司有些……不正当关系。”
于睿的咖啡险些呛在喉口:“……还真是这事啊。”
“您还问真爱的概率,总不该是洛风陷进去了吧?”她问,“就像魔刹罗一样?真的假的?您有没有弄错?”
“再如何不敢相信,事实也是如此,变不了。”李忘生道,“我跟风儿谈了两回,结果都不尽人意。”
“……天哪。”于睿扶额,“洛风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不应该。”李忘生道,“风儿能懂什么?明显是对方的问题更大,年纪摆在那儿的人,再如何都不该对年轻的下属起那种心思。”
“所以您得尽快从对方那儿入手。”于睿道,“现在这情况,拖得越久越难办——若是届时纸包不住火了,名誉受损的绝对不会是上位方。”
“是。”李忘生道,“我跟风儿说了,如果他愿意,尽快找个日子安排我和对方见个面。”
于睿的表情不太好看:“您觉得洛风愿意吗?”
李忘生的沉默有些渗人。
“希望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吧。”于睿叹气,“明明一直都是靠谱的形象,怎么糊涂起来的时候也那么闹毛病呢? ”
李忘生僵硬一瞬,如此描述指代性太强烈,惹得他眼前不住浮现出一张面孔来——不再是过往的模样了,染白的发瞧着太疏离,和那道漆黑的眼一样瞧着生人勿近。
“忘生师兄,实在不行……”说者却无心,仍在积极找些补救的举措,“您直接去他们公司找个说法吧?”
“怎么能去闹事?”一句话把李忘生吓回了魂。
“不是闹事去呀,发个合作函,至少先见见那个老板。”于睿道,“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正不正经,负不负责。”
“……那也不行。”李忘生摇摇头,“这样擅自去见面,风儿不会高兴。”
于睿苦笑:“他这样做难道就让您高兴了吗?”
李忘生默了一瞬:“这不一样。”
“您对亲近的人有些太好了。”于睿道,“但这个好可能不是对方想要的,时间久了,双方都容易不太开心。”
对方的眼神和话语都耐人寻味,李忘生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复,说的明明是洛风的事,脑海里头却总是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叹了口气,只得迎着于睿的视线,硬着头皮抱着快见底的马克杯,又接了一杯茶。
他祈祷着于睿可以贴心转番话题,等来的却不是师妹的声音,而是兜里的手机连串动静——如此阵仗,一听便非同凡响。
于睿神色好奇,李忘生便顺着她的目光取出手机解锁,待看清通知栏,困倦的眼都睁大。
“……”于睿也震惊,“谁把您银行卡刷爆了?”
李忘生看着杯里满当当的茶水,突然觉得浑身已然失去喝下这些热茶的力气:“……我先回办公室了。”
“谁呀?”于睿仍在好奇,“总不会是师父被骗保健品了吧?”
李忘生皱着眉摇头,走远半步又忍不住回过头,问道:“……师妹。”
“如果一个期盼许久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愿不愿意接受?”他问。
“您这问的什么话?”于睿笑了,“期盼那么久了,当然是选择接受。”
“可你不确定接受后,和对方是不是会如设想的那样顺遂。”他道,“就像过去你和他也想过一些以后的事,但显然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师兄。”于睿抱着胳膊,“我有个朋友,我就是好奇,我随口问问,你想选哪个理由?”
李忘生无奈笑了:“当我没提过吧。”
好嘛,第四种也横空出世。于睿失笑,看着对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远走的模样,突然觉得林语元的担忧也不失道理——此人的情感纠纷,真的是需要旁人去担忧一下的。
茶水间难得如此静寂,于睿搅着咖啡,又和来接茶水的同事闲扯几句,待彻底了无趣后才拐着角回到办公室——林语元果然在祁进那儿扑了个空,此刻见她到来,眉头一皱瞧着便是要问个清楚的模样。
一颗糖水灵灵砸到她额心。
“封口费。”于睿笑道,“刚刚的事情不要去琢磨啊,是忘生师兄的秘密。”
林语元只得闭上嘴:“……好吧。”
可心里担忧太甚,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师父真的找到动心的人了?”
于睿笑道:“不好说,算是吧。”
“可是这个关系不太妙吧?”林语元道,“是办公室恋情吗?还是说师父是下级那个?上头毕竟还有母公司呢,是下级也有可能……”
脑门又遭一击栗子蹦,疼得她哎哟出声。
“不是忘生师兄的事,是关于别人的。”于睿道,“你别乱想啊,他感情上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去琢磨。”
“他要能靠自己琢磨明白,师祖就不会天天来电催了。”林语元道,“单身虽然是个选择,可如果缘由是因为忘不了某个人,那再开启新恋情,对他和对方都不是好选择呀……”
“更何况办公室恋情是不可取的。”她义正言辞。
“……你相信他一点吧?”于睿无奈,“你觉得他会对工作上的人产生感情吗?”
林语元沉思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不像。”
“那不就好了?”于睿拍拍她的头,“下午记得把师兄下周的安排做出来。”
林语元如梦方醒,闻言再也无暇顾及上司的感情纠葛,含了糖便紧急上工。
——
临下班的办公室气氛最轻快,浪三归却面色凝重。
“……”他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没明白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电话里头,谢云流只得再重复一遍:“方轻崖跑路了。”
“我靠,他有病吧?”浪三归痛骂出声,“好好的文秘不干了跑回西安去读博了算什么?!”
谢云流的语气很平静:“说明人家有追求。”
“他是有追求了留下我一个人打两份工算什么?”浪三归哭丧个脸,“前辈您能不能换个人使唤?我不要干他的活。”
“两倍工资也不行?”谢云流问。
“那也不行!”浪三归富贵不能淫,“我下班后还想干自己的事呢,他这个活全天候都要待命,好恐怖。”
更恐怖的是对面人的语气堪称循循善诱:“在招到新人之前总得过渡一下,就一个星期。”
浪三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时摸不清对方如此温柔模样是单纯心情大好还是更令人担忧的精神错乱:“……这不一样。”
“您现在不在公司啊。”他叹气,“那这就不叫掌事文秘在辅助工作了,这完全是顶替您工作的节奏啊——那强度,我觉得您找小红更合适。”
“你要累死她吗?”谢云流道。
“那您要累死我吗?”浪三归哭道。
“哪有那么脆弱?”电话里头的声音不耐起来,“人事考勤就属你早退情况最多,闲成这副样子,早该干点活弥补一下。”
“……”浪三归被戳了痛点,扶着额叹气,“前辈我真不是故意早退啊,市场部那苏小姐一直缠着我,我能怎么办?她追我,我不得跑吗?”
谢云流啧了一声,浪三归一个激灵,只得硬着头皮道:“好,我不该跑。”
“她的权限进不了董事长办公室。”谢云流却道。
浪三归眨眨眼,果然听到他道:“你后面一个星期去我办公室干活,她总不会再来找你。”
“相应的,轻崖的活也得你来收尾继续。”他道,“这样能不能接受?”
浪三归感动道:“前辈……”
“我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他正色道,“但是您要知道这种行为算贿赂式压迫,如有必要我也可以去工会投诉您,所以承诺的两倍工资不能少。”
谢云流嗤笑一声,没有理会他随口编造的名词:“那好,我挂了。”
“等等前辈。”浪三归却道,“您现在心情还好吗?”
谢云流嗯一声:“挺好。”
“那就好。”对方沉默一瞬,似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合适的措辞,半晌终于开口,“区区前任而已,您别把他看得太重要。”
谢云流默了良久,而后一声笑很急,也很促狭:“就凭他?”
“……”浪三归叹气,“我们担心您又要跟上回一样找不见人影,去找警察还得被他们和您轮番一顿骂。”
“不至于失联。”谢云流道,“至少你现在还能和我打电话。”
“所以现在的情况应该还好……”浪三归踌躇着,听上去很纠结,“可……如果后续变得糟糕了怎么办?”
谢云流挑了挑眉:“比如?”
浪三归欲哭无泪的呜声又来了,听着像是不敢讲,只是良心上的抉择还是让他开了口,听上去便有些像大义赴死:“比如您前任找新欢了。”
赴死还赴得那么难听。
沉默总是让人很难捱,遑论谢云流的。浪三归也知晓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到头来也只能堪称狼狈地扯出几声笑:“前辈,您现在在干什么呢?”
谢云流面无表情:“和你通讯。”
又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浪三归清清嗓子,“那您打完电话打算干什么呢?”
谢云流轻声道:“等人下班。”
“嗯?”浪三归眨眨眼,“等谁啊?”
谢云流冷笑一声:“没有告知你的义务。”
一句话堵得浪三归冷汗直冒,只得默默道:“……小的逾矩了。”
太过拿捏腔调的谄媚,终于把大佛的冰融化:“没必要这副语气。”
手机里头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听上去太庆幸,谢云流也不愿再为难,迅速转个话题:“我也想到件事。”
浪三归不忘人设:“小的在。”
“红洗负责的那个项目不是要找合作对象吗?”谢云流道,“去找纯阳。”
“……?”浪三归道,“您当初不是第一轮就把纯阳踹出候选了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云流也不恼,四两拨千斤施个压:“有异议?”
对面人也没让他失望:“……喳。”
“那就这么确定下来。”谢云流道,“其他事没了,趁现在还没下班,赶紧去和她通知一声。”
浪三归巴不得听到如此解放宣言:“好,那我去了!”
忙声切得迅速,谢云流收起手机,继续对着满床的购物袋发呆,夕阳光歪斜着从窗里头漏进来,慢慢地也消散踪影。
他看了眼表,终于等到过道一阵脚步声,而后是电子锁咔嚓动静,主人家匆忙而至,开口时还带着急促的喘息:“师兄?”
谢云流静等着对方焦急地换了鞋踱进屋,客厅寻完无果才进客房——对方打开门时皱起的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又忍不住放松,再出声时也尽是无奈:“你怎么又去买衣服了?”
谢云流后退一步,露出身后满当战果。
“都是我以前常穿的牌子。”他道着,在以前二字上咬重了音。
“……常穿的?”李忘生狐疑地回想着信用卡的一条条记录,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来也是在德国享过一阵好日子的。他想,现在没钱了,消费水平却没跟着降下去,难得有了钱,买起衣服便还是大手大脚。
他叹着气,如此也只得劝道:“师兄,衣服不能这样买的,换是换得过来了,但也穿不过来呀。”
“哦,你嫌买多了。”对方却毫无认错意,“那我赔你吧。”
李忘生又叹了口气。
多新鲜,拿什么赔呢?
偏偏眼前人毫无自己正处落魄时分的自觉,抱着胳膊语气还肖似质问:“说啊,现在倒欠你多少?”
“不敢说?”李忘生越沉默他越来劲,挑着眉笑道,“要我当煮饭的煮多久才能还清?给个数。”
心思太明显,李忘生不动声色长出口气,道:“也不需要你还,下回别再浪费钱就好。”
谢云流的笑僵在脸上,一瞬的工夫又凝成腊月冰,冻得直掉冰碴。只是懒得和他计较的人,连表情都不愿去理睬,踱至床前便开始收拾满当的购物袋。
里头衣服不乏花里胡哨的铆钉挂坠,可一瞧那些正常些的,款式虽是大众百搭了些,用料剪裁却也别致——抓起吊牌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李忘生只觉得卡里那些钱死得不冤。
也算是为国捐躯。
偏偏卖国求荣的还在插着兜望天望地,半晌看他终于把衣服拆牌整回柜里头,这才开口:“……要我还多久?”
李忘生只对他投去一道平静视线:“师兄,真的不用计较这些,我不会赶你出去的。”
“……我们不是可以不计较的关系吧?”谢云流道,“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你把我当什么了?”
李忘生道:“风儿也乱花钱,难道我会和他计较吗?”
“……”谢云流的音量高了些,“你什么意思?”
李忘生对他露个笑,默不作声离了房,门也关得迅速。
谢云流急道:“李忘生!”
虚掩的门又打开,李忘生探进些脑袋,却只吝啬露一只眼。这副样子落在生气的人眼里,反倒有些叫人动怒不得。
谢云流吸了半天气,也只得道:“……今晚想吃什么?”
“师兄做吧。”李忘生道。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偏偏此人还要笑一笑:“你做什么我都会吃的。”
谢云流咬着颊,真是摸不清面前人的态度:“……风儿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劝劝他吧。”李忘生苦恼道,”在你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了,你看你,人不在刀宗,还不乐意去见风儿。那这事到头来,似乎也只能我一个人去办。”
谢云流汗颜着沉默,看上去是在心虚。
于是李忘生试探着问:“师兄如果实在想帮忙,就去见见风儿吧?”
“我不见。”答又答得那么快。
“唉。”李忘生重重叹出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门被轻轻合上,谢云流啧一声,被如此阴阳怪气发言惹得有些心火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