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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居然还会照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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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顾哥现在就没这么快乐了。
忙得焦头烂额。
公司主机被水管漏水淹了,整栋楼都被影响了。
从海外订设备得等至少三个多月,临时启用的机器也不知道稳不稳定。为了保证一周后能让大家正常上班,顾小满得一直熬着维护设备。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机房里报警声尖利地响了一声,又被系统自动压成了低频提示音,像有人在耳边不耐烦地敲了一下。
顾小满从折叠床上坐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先摸到了手机。
——存储阵列异常。
他睁着眼睛楞了两秒,揉了把脸,套上外套,拖着步子往主机间走。
办公楼这次出事,说起来也不算多戏剧化。
老楼,顶层水管老化,夜里爆了一段。
水没往办公区流,倒是顺着吊顶一路渗进了机房。
等保洁发现的时候,地板已经湿了一片。
服务器当然没泡在水里,但环境报警一响,温控、电源、备份,全都得重新确认。
真正要命的是——主存储那一排,受潮概率不可控。
这事一出,整栋楼的系统都得受影响。
财务的系统卡在登录界面,人事那边邮件发不出去,研发组直接炸了锅。
顾小满站在机房里,听着各种电话一个接一个进来,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在应急抢修。
他做这一行很多年了。
IT硬件工程师——平时你看不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出事全靠他。
那一晚,他和临时调来的同事一起,把能切的业务全切到备用机上。
老旧设备启动慢,风扇一转,整个机房嗡嗡作响。
他蹲在机柜前,盯着屏幕上一行行跳动的数据,眼睛干得发疼。
凌晨四点多,报警声终于停了。
系统勉强稳定下来。
但这只是“暂时不死”。
真正稳不稳,得跑满负载。
他直接支了个行军床,守在了机房。
第二天白天,他也没回酒店。
就在机房外的会议室,合上电脑,又靠着椅背眯了两个小时。
醒的时候脖子一阵发僵,嘴里全是咖啡的苦味。
接下来一整个星期,他几乎没分清过白天黑夜。
白天联系供应商、核对型号、确认海外仓库存。
晚上守着临时设备,看日志、调参数。
新设备要从海外订。
至少三个多月。
新设备没倒之前,全靠备用机撑,任何一个波动,都是炸弹。
周五那天晚上,他刚合上电脑,手机就又震了。
不是报警。
是系统提示:温度波动异常。
顾小满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
他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咔”地响了一声。
他自己都笑了一下。
——真是年纪上来了。
那一晚,他在机房坐到天快亮。
临时替代设备在高负载下勉强扛住了。
日志一条条扫过去,没报错。
他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像是一直憋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一点。
第二天中午,他才回酒店。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层。
他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枕边。
屏幕亮了一下。
是周远发来的消息。
【顾哥你还在出差吗?
我刚改完你家那边的储物柜尺寸。】
顾小满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没回。
不是不想回,是脑子真的转不动了。
他把手机扣在床上,闭上眼。
屋里安静得出奇。
没有报警声,没有风扇的嗡鸣。
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他睡过去之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很模糊的念头——
等新机器到了,一切就能慢下来。
这一觉,他睡了整整九个小时。
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顾小满坐在床边,拿起手机,这才回了周远一句:
【周总辛苦。我可能还得两三天才能回。周一能回就给你电话。】
发完这条消息,又切回了日历,算了算日子,顺利的话,可以订下周一的机票。
他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
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人是没有情绪的。
只有等下来,疲惫才会一股脑儿涌上来。
窗外的城市灯光亮起,一盏一盏,像有人在远处慢慢点灯。
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等一件事结束”了。
系统暂时稳定下来之后,顾小满也没耽搁,当天就买票,飞回了自己的城市。
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机场灯光亮得发白,他拖着行李走在甬道,脚步比平时慢半拍。
这一周几乎没认真合过眼,完全靠身体硬撑。
顾小满庆幸自己还好平时健身,不然这种突如其来的高强度工作,还真容易扛不住。
真正松下来,是在回到酒店,把门关上的那一刻。
房间很安静。
插卡,开灯,放行李。
中央空调的声音有点儿像白噪音,有点催眠。
顾小满把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突然觉得很困。
刚想去洗个热水澡,喉咙却突然一阵发紧。
他咳了两声,嗓子疼得发涩。
“……操。”
出的声儿把他吓了一跳,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意识到不对。
全身开始发冷,后背一阵一阵地冒汗。
这一病,来得很不讲道理。
刚还在庆幸,这是真没抗住啊。
顾小满洗完澡,垂着头坐在床边,没什么情绪。
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他给公司发了个消息,简单说了下情况。
然后吞了两片退烧药,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放在床边桌上。
药咽下去的时候,喉咙火烧一样疼。
他靠在床头,闭了会儿眼。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杂音。
全是机房的报警声和风扇持续运转的低鸣,像是没关干净的后台程序,一层一层叠在一起,怎么都静不下来。
吵得人头疼。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下。顾小满低头看了屏幕一眼。
是周远。
“顾哥,你是今天回来吗?这周末你有空吗?”
顾小满盯着那两行字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这是不是一件需要立即回复的事。
指尖停了两秒,还是回了。
“我刚到酒店。谢了。周末可以的,周六上午到你公司?”
刚发出去,电话就进来了。
顾小满接起来,声音明显低了几分:“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顾哥,你声音怎么这样?”
“可能有点儿感冒。”他说得很平静,“问题不大。”
周远没接话。
顾小满能听见那边一阵动静,像是椅子在地上轻轻刮出的一声。
“听着不像没事。”周远像是站起来了。
“睡一觉就行。”顾小满随口一应。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在哪个酒店?”周远随手拽了件外套,抓了钥匙就出了门。
“就在之前那个。”他说完又补了一句,“周末,要不就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
“不用。”周远打断他,语速明显快了一点。“你别动。我过来一趟。”
那边电话挂断得很干脆。
顾小满握着手机,看着屏幕暗下去。
人一旦病了,很多平时立得住的分寸感,就会被一点点露出破绽。
要搁在平时,顾小满早就把电话拨回去了。语气不用重,三两句就能把人劝住——太麻烦了、不合适、改天再说。
这些话他向来顺口,也向来管用。
可现在不行。
脑仁像是被人拿着钝锯来回拉,牵一下就疼一下,连把一句完整的话在脑子里拼好都费劲。胸口闷着,呼吸不太顺,连抬手都嫌累。
算了。
这个念头像是自己冒出来的,又像是被身体强行按出来的。
顾小满顺着床沿慢慢靠回去,背贴上床头。被子随着动作滑下来一截,他也懒得去拉,只是微微蜷了一下腿,让自己躺得更稳一点。
一个关系并不算熟的人,在这种时候跑过来——换作清醒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开始在心里列理由,想着该怎么把距离重新拉开。
可现在那些警觉感像是被高烧泡软了。
意识里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判断: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这点不对,很快就被身体更直接的需求压过去了。
他需要休息。
需要不用再动脑子。
周远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出门的。
外套是从椅背上顺手拽下来的,钥匙抓在掌心里,门没完全合上又折回来确认了一眼电脑屏幕——设计图还在导出,进度条停在百分之七十二。
他盯了半秒。
没等。
直接合上笔记本。
电梯下行的时候,数字跳得很慢。
周远站在角落,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节却一直在里面无意识地动。他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脸色还算平静,只是眼下那点疲惫好像有点儿遮不住。
门一开,他先一步走出去。
地下车库的灯白得有点冷。
车钥匙解锁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上车,点火,挂挡,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
车刚开出车位,手机又亮了一下。
他没看。
直到在出口等闸机的时候,才扫了一眼。
是顾小满。
“真不用过来,我休息一下就行。”
周远盯着那行字,拇指悬在屏幕上,最后只回了一句。
“快到了。”
发完就把手机扣在副驾。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
不大,却密,前挡风玻璃被刷得一下一下作响。周远开得不快,却很稳,每一个红灯都停得很规矩。
他不太想承认,心里其实有点慌。
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慌,是一种明确的、带着责任感的紧张——
他不知道就算了,这都让他知道人病了,他不去一趟不行。
酒店门口的落客区灯光明亮。
周远把车停稳,下车的时候被雨淋了一点,外套肩头很快深了一块。他没管,抬头看了眼酒店的名字,确认无误,径直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