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蓝之海》汀旋

12、事故

　　翌日，净深璇六点半起的床，他穿戴好衣服和赵钦阳一起站在军事基地的飞船接待中心大门口。
　　里德稀珈学院派应织雨开飞船下来接赵钦阳，她到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过。

　　高处，应织雨隔着透明的玻璃喊：“儿子快上来。”
　　赵钦阳没听太清，但看她那口型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话。
　　“等我一会儿！”他抬高声音朝应织雨回喊。
　　应织雨做了个手势：OK。

　　昨晚私信完赛亚克努，净深璇和赵钦阳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复，俩人刷知乎刷到深夜一点。
　　从好朋友之间如何解决矛盾刷到会不会爆发第六次世界大战，从混迹娱乐圈为什么能挣那么多钱刷到男演员会不会被潜规则，半宿下来，赵钦阳那张嘴犹如吃了敌敌畏一般吐槽评论区遇到的神人。
　　净深璇没怎么吭声，心中却默默想到了一个老网络热梗：赵钦阳舔了一下嘴唇，被自己毒死了。

　　除了刷知乎，赵钦阳也嘱咐了净深璇许多——多过头了。
　　净深璇知道他担心自己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对他的嘱咐都点头应下，谁成想这人一叨叨就是一个多小时，那铿锵有力得恍若明天就要再次大战时鹤刑的嗓音环绕在净深璇耳边，渐渐的脑瓜子竟隐隐作痛。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太唠叨了，怕净深璇嫌烦，这一次赵钦阳只是拍了拍净深璇的肩膀，认真道：“出事一定要联系我，我一定带着我的人脉前去支援你。”

　　听到“支援”一词，净深璇没忍住轻笑一声。
　　这词用的有些牵强，但此情此景之中却又恰到好处。

　　“好。”净深璇的双手发凉，插在裤子两边的口袋里，“快上去吧，到学院之后报个平安。”
　　赵钦阳：“嗯。”
　　他转身就走，登上飞船驾驶室的时候，和应织雨一起对着净深璇挥了挥手。

　　直至飞船起飞，眼前的人缩至只有米粒大小，飞船升向天际，赵钦阳才长舒一口气，上半身往副驾驶座的背靠上倾，目视前方即将掠过的天空之城，问：“许老师怎么样了？伤的严不严重？”
　　“挺严重的，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学院派溪栩师姐去接她的家人，她家人一直说在来学院的路上，却一直见不到人，现在连溪栩师姐也失联了。”应织雨按下飞船的自动驾驶键，打开通讯器翻出一些文件，“你看。”

　　屏幕上是聊天界面的截屏以及一些其他照片文件，在一个名为“超自然管理局教师家长群”的群聊里，群主不止一次艾特“许老师”的父母，表示他们的女儿伤的很严重，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沈溪栩，有没有上飞船。
　　然而“许老师”父母的回复都清一色为正在去学院的路上，甚至在后面群主多次询问他们沈溪栩的消息时亦是如此。

　　“靠。”赵钦阳骂了一句，“人家问东他答西，人家扫地他是不是要扔垃圾？”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应织雨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没和赵钦阳拌嘴，“大家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见到了溪栩师姐，却根本没有要上飞船去学院的想法，反而还把溪栩师姐给……”
　　话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沉默片刻，不愿再说下去。

　　六天前，里德稀珈学院遇到一股不明力量偷袭，偷袭者并非来自银河系，并非外星文明，而是一团团拥有自我意识且聪明狡诈的黑雾。
　　事发当晚，应织雨在宿舍里和室友吃零食聊八卦，聊到一半灯突然熄灭，不过两分钟所有人的通讯器都滴滴响了两声。

　　群聊“里德稀珈学院全体教师与学员”内，院长艾特全体成员：［@全体成员，十分钟前，学院北部供电站遭遇不明物体突袭，所有新生锁好门窗开启安全防护！切记不要出门，若还有在外的室友，立刻传话让他们返回宿舍！其余学员，即刻联系老师并速速与老师汇合！随时保持警惕，听从老师安排做好战斗准备！］

　　收到这条消息，应织雨和室友们对视一眼，连忙打电话给带她们这一组的老师，许庭贞。
　　许庭贞住的教师宿舍与学员宿舍仅有三百米的距离，确认她在宿舍门口等待之后，应织雨和室友们出门，约上其他宿舍未及时看通知的同组学员去和许庭贞汇合。
　　全员戒备之时，学长们使用多功能观察镜得知袭击学院的是几十团黑雾，许庭贞等一众教师们挡在最前线朝黑雾开火，虽击退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黑色物质，但很多老师也因此受了伤，伤得最严重的两个人进了重症监护室，一个是高年级组的男老师，另一个便是许庭贞。
　　事后，学院通过观察仪器抓拍的高清图像，发现黑雾每每冲击到离开火点不远的地方时，都会有颜色浅淡，呈细线条状的雾气从本体里飞出来冲向持有枪支的人，像锐利的尖刀那样划伤人的皮肉，快到人来不及反应，只能承受它所带来的疼痛。在当时凶险的战况里，老师们根本看不清那么细的雾气线条。

　　教师团队受到打击，许庭贞的父母言语和行动不一，沈溪栩失联……这些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应织雨在里德稀珈学院有十年之久了，对学院有很重的感情，她这个人也属于那类会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的性格，这几天她心里乱得饭吃不饱觉睡不好。

　　“先别难过。”赵钦阳拍拍她的肩膀，说：“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看群聊里的消息，我分析一下，跟许老师她爸妈打把心理战。”
　　应织雨瞟了他一眼：“大概有几成把握？”
　　“十成。”赵钦阳毫不犹豫地说。
　　回应他的是应织雨一脸牙疼的表情。
　　赵钦阳师从许庭贞她老公书南，一个擅长打心理战的男子，赵钦阳可谓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不幸的是他前些年出任务时牺牲了，赵钦阳心里是万般痛惜。

　　说完，他打开通讯器，私信院长要来了许庭贞父母的联系方式，点进许母的名片里选择加好友。
　　他倒是没想到许母居然没有开好友验证。
　　应织雨把身子凑到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见他把他的那颗标志□□牙露出来咬了一会儿嘴唇，眯着双眼思考一番，指尖落在键盘上，打过去一个“哈喽”。
　　应织雨两眼一黑，抬手一把拍在自个儿的脑门上——不是对赵钦阳没信心，而是对他那神奇的脑回路感到无语。

　　两分钟后。
　　许庭贞母亲：［正在去学院的路上。］
　　赵钦阳挑了挑眉。
　　冰淇淋太阳：［在干嘛呢？］
　　又是两分钟后。
　　许庭贞母亲：［正在去学院的路上。］
　　赵钦阳嚯一声：“果然如我所料，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指尖跳跃，删删改改敲出一条带着利刃的消息：［阿姨好，许老师的呼吸机又报警了。医生说她现在生命垂危，全靠意志力撑着，嘴里还反复念念叨“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血压掉得厉害，你们要是再不来，可能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发送完毕，他和应织雨一动不动望着光屏，他按在键盘边缘的指尖微微泛白，应织雨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紧促着眉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光屏再次闪烁，许母的回复还是那八个字：［正在去学院的路上。］

　　“啧。”应织雨眉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到底是什么样的狗屁父母才会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有生命危险时这么不负责任？”
　　“别急，接着来。”

　　赵钦阳嗤笑一声，眼底那股坏笑更甚，手指再次落下，打出来的内容字字诛心：［您真以为能一直瞒下去？溪栩师姐的定位最后显示在您老家附近，她的通讯器也在那里找到的。您以为毁掉证据，就能掩盖你们把她藏起来的事实？她要是出事，学院一定会彻查到底，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掉。］
　　这一次，赵钦阳特意附上了两分钟前让应织雨发过来的沈溪栩失联前的定位截图以及通讯器残骸的现场照片。
　　回复来得更快，许母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正在去学院的路上。］

　　应织雨低骂道：“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啊？他们真就一点也不慌么？”
　　“这是在威胁他们，他们作为普通人，不慌才是不正常的，也许在屏幕对面，他俩已经急得跺脚了。”

　　赵钦阳深吸一口气，继续发送消息给对面施加压力：［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许老师手里有袭击者的关键线索，你们想拿她换好处，或者干脆让她永远闭嘴。但你们别忘了，学院已经锁定了你们的行踪，过不了多久，搜救队就会抵达你们藏身的地方。到时候，你们不仅见不到许老师，还得为溪栩师姐的失踪付出代价。］
　　这次对面静默了许久，久到赵钦阳以为他们终于要松口，结果弹出的消息依旧是：［正在去学院的路上。］

　　没等应织雨说两句什么，赵钦阳左边的嘴角上扬，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OK，成了。”他没有再给许母发消息，收起通讯器伸了个懒腰：“你看着吧，最多到明天上午，他们准会来学院的。”
　　“啊？你是靠什么来判断的？”应织雨不太了解心理学方面是知识，但顺着赵钦阳得意的目光，她灵感一闪，眼睛瞪圆，“发送消息的时间间隔？”
　　“是，但不光是间隔。”赵钦阳点点头，五根手指头敲了敲通讯器外壳，眼底闪过一丝锐光，“你回头看看记录，她第一次回复隔了两分钟，第二次也是两分钟，第三次我发了定位和照片后，她只隔了二十多秒就回了。”
　　“那次确实回复的挺快的，你还能精确到秒呢？”
　　“当然，打心理战嘛，多留几个心眼很正常。你想啊，他们要是真在赶路，就不会秒切通讯器回复了。之前的两分钟间隔是在故作镇定，琢磨着怎么用同一句话敷衍过去。可看到溪栩师姐的定位和通讯器照片后，他们一定慌了，连假装‘在路上’的缓冲时间都忘了留，下意识就复制粘贴了那句话。”赵钦阳往靠背上一靠，继续补充，“最后那次沉默才是最关键的，我算了时间，足足等了十三分钟。在这十三分钟里他们肯定在吵架或者在权衡利弊，到底是继续硬扛还是乖乖就范。虽然最后回复的依旧是那句话，但性质早就不是不慌了，是在死撑最后的体面，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嗯……也有道理。”应织雨顺着他的思路一想，顿时豁然开朗。她取消了飞船的自动驾驶，重新扶上操控舵，“所以他们其实已经怕了，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没错。”赵钦阳抬眼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我当时并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拿溪栩师姐怎么样，想来许老师手上也并不会有袭击者的把柄，但我还是编了些慌去诈他们。既然他们没有为自己辩解，所以很大概率上，溪栩师姐已经出事了，你告诉我学院已经锁定了他们的行踪，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找到溪栩师姐，而我的消息又戳破了他们的伪装，他们很清楚，再耗下去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应织雨接话：“吃枪子儿。”
　　赵钦阳一笑：“也可以这么说。”

　　话到此处，驾驶室里的气温上升了一些，飞船穿过云层，朝着里德稀珈学院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