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蓝之海》汀旋

11、惊现

　　这天回军事基地后，净深璇的抑郁症躯体化又犯了一次。
　　他有点难受，撑在墙面上喘着粗气。
　　抗抑郁的药物虽然减少了躯体化症状出现的频率，但在抑郁症治愈之前，它始终都会突袭，每一次都突袭得特别猛烈。
　　净深璇跌跌撞撞地吃了药，到最后有点神志不清，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扶着墙往床上躺。
　　躺了十来分钟，他松开攥在手中的被子，上面浸了一小片阴影。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脑袋的眩晕和身体里的那股坏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滴滴——
　　左手上的通讯器响了两声。

　　“呃……”净深璇撑起身体在床边坐直。

　　钦阳：［深，你看看这个。］
　　钦阳：［分享文件：时鹤刑等犯罪头目去向何处？还有没有被击毙的可能？来看看知乎高赞回答。］
　　XQ：［稍等。］

　　点开文件，页面加载了几秒。
　　进入知乎，问题是一个ID为笑傲江湖的网友提出的。

　　一共有一千八百九十二名网友回答，登顶的最高赞回答来自ID用户SYKNXHLSMR：
　　想必在座各位看过不少刑侦案件，案件里的凶手往往为了不入狱而东躲西藏，大森林、地理位置偏僻的乡村或小镇都是凶手躲藏的重灾区。完美犯罪和完美隐藏的概率极小，大部分凶手都会因为慌不择路而留下可追踪的蛛丝马迹，但随着科技的进展，大森林和那些乡村、小镇已经不再适合给罪犯们躲躲藏藏。
　　对于时鹤刑，我个人觉得他不会蠢到逃去我所提到的地方，他绝不会是漫无目的流窜，既然已经被下达了全球追杀令，作为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完蛋的全球通缉犯，他的核心目的不会是“活下去”，而是“翻盘”。
　　首先看他的动机：他经营朝鹤集团多年，本质是用装饰公司外壳掩盖犯罪，如今身份曝光、势力被端，唯一的翻盘筹码，必然是和他一起逃逸的几个同伙，即是人脉资源。谁都不知道逃逸的这些人身上是否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又是否还认识其他比他们还要危险的人物。
　　近期，地球最受瞩目的是亚特兰蒂斯遗址的被发现，这片能让人类在水下呼吸、藏有巨型生物化石与神秘回声的上古文明，极可能存在超越现有科技的能量源或未知技术。大家要知道，罪犯也会上网，时鹤刑不可能不知道亚特兰蒂斯遗址被发现的新闻，更何况此事在宇宙里也已经传开。所以我们大胆推测一下，亚特蓝蒂斯里有时鹤刑急需的“翻盘资本”。
　　再看能力：时鹤刑曾是顶尖科学家，精通创造技术与生物科技，当年能和一支无名无姓的小团队造出扭转整个星际战局的武器，如今就有能力破解亚特兰蒂斯的文明密码。更关键的是，他对里德稀珈学院的行动逻辑、各个军事基地的布防以及总部管理人的个性了如指掌（毕竟当年是毕允岚夫妇推荐的科学家），单凭这一点，他或许就能精准避开全球追杀令的搜捕盲区。
　　而中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因考古开放涌入大量游客，不仅人员混杂，水下区域监控的难度还大，恰好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潜伏环境（顺便提醒大家，亚特兰蒂斯遗址虽只为新南市本地人开放，但时鹤刑是新南户籍，是土生土长的新南本地人），他可以伪装成科考辅助人员或游客，混进亚特兰蒂斯遗址。
　　当然，他这个人野心勃勃，想要的东西可不止“翻盘”这么简单。
　　当年他不惜一切代价构陷里德稀珈学院秘密培养的八个特工（时降以一行人），就是为了独占学院麾下的科研资源，如今面对亚特兰蒂斯的未知力量，必然不会放过。此外，朝鹤集团曾涉及贩卖人口与器官交易，而亚特兰蒂斯遗址周边的“诡异海域”，恰好也能成为他隐藏踪迹、甚至继续进行非法实验的天然屏障。
　　所以我个人觉得，时鹤刑的去向，九成会是亚特兰蒂斯的考古现场。他不会急于动手，而是会利用基地人员的科研成果，逐步破解遗址的秘密，待掌握足够力量后，要么用技术重建犯罪帝国，要么挟持考古团队与全球对峙。
　　至于他有没有被击毙的可能，我想说，一定会的。
　　但是时鹤刑阴险狡诈，击毙他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
　　重申一遍，本人的回答皆为推理与猜测，还劳烦各位谨慎辨别。

　　回答到此结束，回复这位用户的网友有七百二十三个。
　　净深璇点进评论区看了眼，网友们有争议，也有认同。

　　他沉默了片刻，返回去回消息给赵钦阳。

　　XQ：［看完了。］
　　赵钦阳很快回过来：［有什么感想吗？］
　　XQ：［他推理的也有道理，但我觉得很奇怪。］
　　钦阳：［他提到时鹤刑构陷我学长学姐是为了独占学院的科研资源那里奇怪，是吗？］

　　净深璇顶着新面孔微微一笑，脸颊两边不再有凹进去的小梨涡。
　　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挺默契的。

　　XQ：［是。我一直听毕叔和秦姨说，时鹤刑是和某个邪恶组织打了赌才会陷害我母亲他们，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但他却说，时鹤刑是为了科研资源。］
　　XQ：［所以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钦阳：［你这问到点上了。］
　　钦阳：［要不咱俩再去研究研究？］
　　XQ：［嗯。］

　　发完，净深璇的指尖再次在键盘的控制区滑动，回到知乎点进了用户SYKNXHLSMR的个人主页。

　　这个人的头像是系统自带的，背景图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黑色图片，左上角散着几缕长长的银丝。
　　他只创作过两条知乎回答，一条是刚才有关于时鹤刑的，另一条是有关于……少年时期的爱恋。
　　对于后者，他只回答了两个词：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在这条回答的原问里，别人都是长篇大论，只有他回答了短短八个字。

　　净深璇在他的主页里停留了一会儿，思考过后，给他点了个关注。
　　就在关注显示上的那一刻，净深璇的眼睛上瞟，捕捉到了位于右下角的，字体比较小的IP属地——玫瑰星系。

　　！
　　玫瑰星系……
　　突然想到了什么，净深璇看向他的个人ID。

　　用户SYKNXHLSMR。
　　玫瑰星系，SYKNXHLSMR，“当年他不惜一切代价构陷里德稀珈学院秘密培养的八个特工，就是为了独占学院麾下的科研资源”。

　　三个因素联合在一起，净深璇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赛亚克努。
　　那个被时鹤刑陷害后在世间口口相传的“七死一伤”里成为“一伤”，当年里德稀珈学院秘密培养的特工之一，赛亚克努。
　　而他的ID，SYKNXHLSMR，赛亚克努喜欢莱斯冥瑞。

　　“什么？赛亚克努？！”
　　五分钟后，隔壁赵钦阳的临时寝室。
　　“嗯。”净深璇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赵钦阳看，“你看看他的ID和IP归属地，我和你说过的，他和莱斯冥瑞前辈都来自玫瑰星系。”
　　赵钦阳眯起眼睛仔细注视着大屏上的内容，心中默默核对，随即“靠”一声，说道：“还真是。你说是巧合吧，他现在在自己老家不在地球，说不巧合吧，他的ID叫他喜欢莱斯冥瑞学长。”
　　净深璇垂着眼眸：“可能也有点缘分吧。”
　　“行。”赵钦阳抬手往大屏上指了一下，“赶紧私信问问他。”
　　净深璇缓缓转头问，恍若人机：“该怎么说？”
　　“……”
　　赵钦阳本来刚靠回墙上去，听到这话立马弹起来：“差点忘了，你这社交能力还有待提升。”他把大屏挪到自个儿面前，一边打字一边叨叨：“你说说你，跟我玩一起七八年了，怎么还有那什么轻度社恐啊？严师出高徒，难道是我这个师父不够严格？”
　　净深璇被说的不太好意思，只能用微笑来掩饰。
　　他这个人因为性格细腻敏感而轻度社恐，平常在人多热闹的场合里会感到不太自然，跟别人说话也总是很小心。
　　但灵光一闪，他回忆着跟赵钦阳说：“其实也算进步了一点吧。”
　　赵钦阳左腿搭在床边，右腿盘在床上，嘴角叼着一根含棒棒糖剩下的细棍，配上那躺过一阵后乱得跟鸡窝有得一拼的鸡窝头和尤为嚣张的长相，活像个混子。
　　他道：“展开说说。”

　　于是净深璇真就举了两个例子：
　　八年前，和赵钦阳认识的第一个月，朝鹤集团组织员工团建。
　　团建当晚，赵钦阳喝多了酒，醉得连路边路过的小狗都认成会动的小树。净深璇负责扶他回员工宿舍，谁成想这人走路歪七扭八，一路上带着净深璇这边逛一下那边走一会儿，结果实在醉得厉害，神志不清间连带着净深璇一起拽向路边的绿化丛倒下去，嘴上还在用新南市的方言说一些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怪话。
　　净深璇的后背和手被绿化的枝干戳的生疼，挣脱开他的手后狼狈不堪地站起来，发现手臂上很多地方都被划出了细长的口子。
　　不得不说净深璇的情绪稳定到不像个正常人，他也没发火，就站在原地盯着赵钦阳看。路过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个奇怪的家伙，时不时还把嘴捂上说些什么，奸笑到眼角弯曲。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社恐的人来说和凌迟处死没什么区别。
　　最后净深璇没招了似的叹了口气，用力把在草丛里睡熟了的赵钦阳扶起来一点点扶回寝室，好吃好喝的给人伺候着，又是帮他盖被子又是给他弄醒酒汤。

　　这是第一例，那个时候净深璇才十八岁，在赵钦阳面前就是个新兵蛋子。

　　第二例发生在三年前。
　　某天下午，赵钦阳约净深璇去逛夜市，在夜市里一个卖零食的小摊上，赵钦阳遇到了他的“高中同桌”，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儿。
　　净深璇不知道，赵钦阳也没提前跟他说，把他拽着跑到人家姑娘的小摊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净深璇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感觉到不对，一下子转过头。
　　谁料姑娘只是身形与赵钦阳的女同桌长的像，脸完全是另外一个面孔，当即，赵钦阳无地自容，扔下对此一无所知的净深璇拔腿就跑。

　　满脸恐惧与疑惑的姑娘：“……？”
　　满脸懵逼的净深璇：“……？”

　　对视几秒后，净深璇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僵着身子和姑娘道歉，随便编了个歪打正着的借口：“呃……对不起姑娘，不小心认错人了。”
　　事后净深璇找到躲在其他摊位背后笑得眼泪纷飞的赵钦阳，看着他挠着后脑勺屁颠屁颠地跑去跟姑娘解释并真诚地道歉。

　　对于这个例子，现在的净深璇想，若是面对姑娘的人是十八岁时的净深璇，也许还真会在原地局促上一段时间才想到要开口说对不起，说不定还会无比畏惧旁人的目光。

　　赵钦阳听完眼珠子转了一圈，心说也是，然后一拍净深璇的肩膀：“再接再厉，为师一定好好教导你，让你融入这个社会！”
　　净深璇：“……”
　　半晌，赵钦阳又扭头道：“我开玩笑的。你性格没问题，你好的很，别自卑昂。”

　　净深璇轻轻笑笑，回了句谢谢你也是，便凑过去看赵钦阳给赛亚克努前辈发了什么。

　　赵钦阳登了自己的号给赛亚克努发消息。
　　赵：［学长您好，我是里德稀珈学院的学员，抱歉打扰到您，我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时鹤刑的事情。］
　　他用的称呼是“学长”，而不是“前辈”。
　　这样一来，赛亚克努估计会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谁，也有很大概率不会拒绝他。

　　他向净深璇做了个“OK”的手势，自信满满地说：“等我消息。等我问到消息之后一定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