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蓝之海》汀旋

7、锤腰

　　顶层是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空间最大的一层楼，自打发布允许下海参观的消息起，基地总管李青荣就把它设成了接待厅。
　　接待厅门口上方有个正方形的字幕显示屏，上面提示说：
　　由于参观人数众多但基地潜艇有限，考虑到群众安全，基地接待厅只在两个时间点内开放：一、早上8：00到上午11：30；二、下午14：00到晚上18：00。
　　其余时间无关人员一律禁止进入接待厅，违规入内后果自负！
　　基地人员工作不易，还望各位谅解。——中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

　　赵钦阳说，上个月他在微博冲浪，看到有几个来过接待厅的网友发帖，内容是有关于很多游客不听工作人员的劝阻，在考古现场乱扔垃圾，冲工作人员破口大骂，为此发生过几次手脚冲突导致有人受伤。
　　因为这些事，原本全天开放的接待厅开放时间被整改，李青荣叫人把考古现场的警戒线拉远，并立下了显示屏上的规定。

　　“这种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应织雨小心翼翼地揉揉眼睛，避免把好不容易化出来的美丽眼妆弄花，叹气道：“我已经见过很多景区因为一些人为事故而整改的新闻了，每次看到我都特别无力。”
　　“估计永远也不可能会得到解决吧，毕竟人性不一，有的理智有的疯狂。”赵钦阳这样说着，朝净深璇扬下巴，“深，你说是不是？”
　　净深璇点头以表附和。

　　进入接待厅，排队、刷脸认证、预约下一趟潜艇，一套流程下来花了半个多小时。
　　坐在等候区，应织雨跺着脚说站的腿疼。
　　赵钦阳比划一个手刀：“来，剁了。”
　　应织雨作势要给他来一顿爆栗子：“滚！混账玩意儿。”

　　等待十来分钟左右，三个人坐上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第十八号潜艇。
　　基地舱门打开，潜艇出舱时带出一连串气泡飘向高处炸开。
　　前方是幽幽的深蓝色，随着潜艇的下沉，海水的颜色一点一点变得深邃，潜艇里的人像直愣愣的撞入黑夜，迷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许久，前方隐约有几束扭曲的丁达尔光线从深处透出，只见它们轻轻搅动，将黑暗撕开一道道口子。
　　直到那些光愈发明亮，净深璇稍稍眯起眼睛，瞅见了光源——数十个巨型能源灯。
　　新闻上说，亚特兰蒂斯遗址距离海面两千多米，太阳光照不到海底这么深的地方，这种时候照明靠的就是巨型能源灯。它的工作原理和古时候的汽车大差不差，给它加点特定的能源，它能亮得刺眼。
　　净深璇那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让他的夜视能力比普通的棕色眼睛要强很多倍，但在面对生活中常见的光源时，他的眼睛承受光照的能力就比棕色眼睛弱。
　　眼下还未到达目的地，巨型能源灯的光线亮得他双眼发疼，不得不低头去揉按两下眼睛缓缓。
　　五分钟后，驾驶员把潜艇停在空旷的地方，震起一圈与潜艇外围高度重合的细沙。
　　下潜艇之前，两名驾驶员给游客讲了注意事项，嘴上说的苦口婆心，喷出几滴唾沫星子落在锃亮的地面上，手上乱七八糟的动作也没停下。

　　人民日报里写，在亚特兰蒂斯遗址十公里内，人类可以在这片海域里像在陆地上那样正常生活。
　　走出潜艇，净深璇的白发被分散，每根头发都仿佛被无形的细线牵引，顺着水流的方向舒展开来。
　　他的呼吸没有停止，海水没有灌进鼻腔内，身体没有漂浮感。
　　正常的海水应该是咸的，但他张开嘴巴尝试性的吸进一口这里的海水，味道竟与淡水无异。
　　离他不远的地方是红色的警戒线，线内是科研团队考古区域，放眼望去，那里的场地尤为宽广，右侧搭有几十顶屋脊帐篷，每十顶围成一个圈；左侧似乎是娱乐区域，一个大火堆里有燃尽的木炭和火灰，四边放着几根烧焦了的木柴。

　　驾驶员在人群中充当导游，说想看考古现场的话，这个角度不太合适，他可以带游客去更高的地方，前提是得遵守纪律。
　　游客们都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嗯嗯嗯地应下了。

　　净深璇跟上赵钦阳和应织雨的步伐，没走两步，身后有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句：“那你去找竹浅歌老师啊。”
　　话音很小，稍微一走神就很有可能忽略掉，但净深璇在朝鹤集团潜伏了这么多年，听力大大提升，一丁点动静便能让他即刻警觉。
　　他回头看，在离他最近的一顶屋脊帐篷外，两名科研人员的身影若隐若现，手上拿着考古用的工具，一分钟内说出的几句话有80%不离竹浅歌。

　　“等上午休息的时候让竹浅歌老师帮忙搞一下。”
　　“你猜竹浅歌老师中午会做什么好吃的？”
　　“下午还得去找竹浅歌老师拿资料。”
　　……

　　净深璇拧了拧眉——他其实不太了解竹浅歌在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具体职位，只知道这个职位跟管理海洋生物的资料有关。像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大陆生物研发基地这些相关工作需要进行科考的基地，科研团队里一般都会有两三个负责记录与管理资料的人员，而他们也精通考察调研，本质上和普通科研人员没什么区别。
　　净深璇猜测过竹浅歌是中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资料管理，竹浅歌大学学的是海洋科学类，既然精通考察调研的技术也属于科研团队的一员，做饭难道也在竹浅歌的工作范围之内吗？

　　正疑惑着，紧跟大部队的赵钦阳扭头一看，发现净深璇没跟上来，喊道：“深，快跟上，你不上去吗？”
　　净深璇回望他一眼，摇了摇头，抬起右手在水中从下往上挥了几下，示意他和应织雨放心走。
　　赵钦阳“行”了一声，和应织雨一起走向崎岖不平的台阶大步跨上去，手上十分不老实的进行死敌之间的较量。

　　净深璇的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两位科研人员身上，只见二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并排走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一步一步迈向一座峡谷的入口。
　　身边没剩多少人，群众的吵闹声在上，像淅淅沥沥落下的小雨，在这片神奇海域却淋不湿任何物体。
　　净深璇叹了口气，想找个地方靠着等赵钦阳和应织雨下来。

　　正要走，竹浅歌从前方某个帐篷内走出来，他背对着净深璇，双手抬着一个纸箱。
　　纸箱里装的东西似乎很沉很沉，竹浅歌每走几步路就要把它放下来喘几口气，有两次停下脚步来用手用力捶打腰部，锤完再次把纸箱搬起来，送到另一个屋脊帐篷。
　　片刻后，他从帐篷里走出来，手上又多了几双卫生筷。

　　往后两个小时，净深璇躲在暗处注视竹浅歌的一举一动。
　　在这两个小时里，竹浅歌在那个用屋脊帐篷搭建的临时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小时，在外面搬重物了半个小时，接收基地派潜艇送下来的食材半个小时，一共锤腰了二十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