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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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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太阳自海平面逐渐上升。
昨晚窗帘没拉严,柔和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宾馆房间内,一缕黄色的暖光恰到好处的落在净深璇的双眼,将他的眼睫毛镀上一层金漆。
他动了动眼皮,还不想起,躺了十来分钟后强制大脑开机,用双手撑着身体往床头的软包上靠。
通讯器里多了十三条短信,其中十条是赵钦阳昨天晚上发过来的,点进去看一眼,发过来的时间都在十二点以后,那个时候净深璇已经睡了。
钦阳:[我靠,你不在啊?]
钦阳:[你跑哪儿去了?]
钦阳:[你几点回来?]
钦阳:[回来的话记得给我带几串烧烤和一瓶雪碧,谢了!]
钦阳:[说实话,你养母活泼的我有点内向了。]
钦阳:[你快回来救救我……]
钦阳:[WC她在跟我讲你上学时候的事,再不回来你的小秘密要藏不住了!]
钦阳:[没想到你上学那阵子还是个万人迷呢。]
钦阳:[深你回句话啊。]
钦阳:[行,你早点睡。]
净深璇:“……”
把消息一条条给赵钦阳回过去,净深璇退出聊天框。剩余三条短信是些安全提示,他瞥了一眼,一一点进去粗略看完。
赵钦阳是在他洗漱完回的消息,那时候他正好关上房间的门,准备去楼下的早餐店吃早餐。
钦阳:[你现在还在星影海吗?]
XQ:[嗯,怎么了?]
钦阳:[我昨晚去把我朋友接到基地旁边的酒店里了,她跟我说想去星影海看看。]
XQ:[那你带她过来吧,我在海边等你们。]
钦阳:[行,半小时后见!]
XQ:[嗯。]
收起通讯器走出宾馆,阵阵海风袭来,净深璇抬手挡在眼前,避免沙粒飞进眼睛里。
接近早餐店门口,净深璇脚步一顿,随即利索地转身藏进身旁的小夹道里,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他探出小半个头,默默窥探竹浅歌的一举一动。
竹浅歌身上的衣服不薄不厚,头发处于半干半湿的状态,发尾有些许弯曲和毛燥,顺下来的刘海长到几乎遮眼,像被烫发器烫毁了的失败品,放在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乖巧的气息。
他和店员小妹妹很熟,闲聊几句后,买了一个酥皮千层肉夹馍揣进衣兜里,点头说谢谢,掠过人群往空旷的海滩走去。
直到他走进通往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海洋之梯彻底没了人影,净深璇才敢从小夹道走出来。
来的路上,净深璇还没想好早餐要吃什么,现在不用想了。
他走上前,跟店员小妹妹说要一个肉夹馍。
就是竹浅歌买的那一款。
新鲜出炉的肉夹馍温度尚高,隔着薄薄的纸袋拿在手上很烫手,净深璇身上没有口袋,店员小妹妹递给他一个小塑料袋。
“谢谢。”
净深璇接过塑料袋把肉夹馍装进去,想等到它凉点再吃。
他走到花廊的长椅坐下,廊道里有对小情侣在拍照。
女生摆出各种不重样的姿势,男生貌似是个摄影师,每次都能精确拍出女生想要的风格和角度,惹得女生笑容满面。
不久,兴许是拍得麻了,两个人手牵手走过廊道,黏黏糊糊走向远处,阳光在身影之间若有若无的穿过。
净深璇想起刚般到星影海的时候,他经常牵着竹浅歌的手来看海,像很多普普通通的情侣那样,坐在海滩上吹晚风,吃从便利店买来的零食,聊许多可能已经聊过十几次的话题。
很平淡,但很幸福,幸福到导致净深璇潜入朝鹤集团里的那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种感觉。
他仰望蔚蓝色的天空,分散在各处的白云随着缓慢的移动变形,有的小云倒霉一点,跟不上节奏脱离了大部队,如同迷失方向的小海豚,在蓝色的天海间独自漂泊。
在长椅上坐了半小时,净深璇隔老远看到了赵钦阳。
只见他东张西望地扫视星影海,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身边跟了一个染着粉发穿着黑衣的女生。
没等净深璇站起来,赵钦阳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跟审讯似的问:“你药吃了没?”
净深璇噎了一下:“……没。”
于是赵钦阳扔给他一瓶矿泉水:“拿着喝吧,刚才买的。”
“谢谢。”净深璇轻声道。
清凉的水混合着药物从喉咙里刮过,感觉有粒药片卡在半路,净深璇又多喝了几口矿泉水。
吃完药,赵钦阳朝站在身旁的女生扭头:“诺,这是我朋友。”
“你好啊。”女生挥了挥手,咧开嘴边笑边自我介绍,“我叫应织雨。我听过好多次你的名字,昨晚钦阳还跟我说起你呢。”
“嗯,你好。”净深璇站身来,“钦阳说你想来这儿看看?”
“对,亚特兰蒂斯遗址被发现那两天我就想来看看了,只不过太忙了,一直没什么时间。恰好今天我生日,就去跟院长请了假。”应织雨微笑着说,嗓音清脆带些许沙哑,是个烟嗓。
净深璇点了两下头,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生日快乐。”
面对突如其来的祝福,应织雨没感到无措,应对自如地回了句谢谢。
三个人面朝海洋之梯入口,这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圆圆的一整颗高高挂在东方,放射出的光映照在浅色的海面上,像飘着碎钻般波光粼粼,闪起无数个小十字架。
中国海洋生物研发基地于一个月前在微博发布允许新南市本地市民下海参观考古现场的消息,净深璇和赵钦阳面面相觑,目光落到了应织雨身上。
站在两个身高1米85往上的男人中间,应织雨一个身高1米65的女生需要抬头才能与他们对视,她左看看右看看,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强行板起一张严肃脸正视前方,眼神坚定得要入党,正色道:“你们别那么看着我,虽然我是在北京长大的,但我的户口一直在新南啊,而且我来的时候拜托院长帮我跟基地的李总管打过招呼了。”
“行,靠谱。”赵钦阳在应织雨后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海洋之梯是陆地到海洋生物研发基地的通道,用最先进的抗压玻璃制造,每半年便会进行一次严格的质检,数量不多,每条连接大陆的楼梯都直通基地。
三个人你前我后走到扶梯上站好,手稳稳搭在扶手上,随着长梯的下移,外面的海水逐渐从浅色变深色,太阳的光线也愈发黯淡,所有的光亮都来源于安装在梯内各处的白炽灯——两条扶手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就有,大小统一的白炽灯连成一排,散发的光亮有点刺眼,肉眼可见的像穿成一排的白色珍珠。
净深璇顺着灯光往下看,眨眼睛的片刻,视线里闯进一群鱼儿。
它们分成两队从海洋之梯上下游过,鳞片在白炽灯的照映下闪烁出自然的银色光芒,每条小鱼都如灵动的音符,轻盈地摇曳着流畅的身躯。
梯内有许多来参观考古的游客,整条扶梯上鲜少有人的目光不被这些小鱼儿牵着走。
应织雨哇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好漂亮啊,跟童话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前方的赵钦阳一拳打翻她的童话梦:“你以前不是下过海吗?”
应织雨给赵钦阳腰来了一拳头:“你还不允许我感叹一下了是吧?”
赵钦阳没说话,回过头来朝应织雨吐了吐舌头。
“啧,你他妈三岁小孩啊?”
赵钦阳:“我不想跟你说话!”
应织雨:“……”
行,我懒得说你。
应织雨把双手往胸前一抱,不说话了。
净深璇在最后目睹一切,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海洋之梯总长八百米,提示牌上显示离海洋生物研发基地大厅的距离越来越近。
净深璇的情绪有几分低落,心跳却像是要冲破身体的束缚,不知不觉的加速跳动。
算下来,离竹浅歌进入海洋之梯那会儿才过去四十多分钟,减去乘坐扶梯的时间,净深璇猜测竹浅歌很有可能还在基地内,或在取东西,或在开会,或在和某位同事交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竹浅歌碰面的几率会比较大,匆匆忙忙的,净深璇甚至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若是竹浅歌站在净深璇面前质问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净深璇不会替自己辩解什么,他只会把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述清楚,向竹浅歌道歉。
他逃避的从来不是违背的誓言,而是那份埋藏多年的愧疚。
愧疚告诉他,他永远对不起竹浅歌;誓言告诉他,使命已了,他应该正视自己的爱意与思念。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困于两者之间,由它们摧残身心。
他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既有勇气,又没勇气。
他时常想,可能远在天堂的于曦凯和黎纪薇,也会因为有这么一个犹豫不决的儿子而感到悲哀吧。
他正发呆着,一只大手闪现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欸?欸?深你没事儿吧?”
瞳孔聚焦,净深璇看到赵钦阳和应织雨都转回来望着他。
“发什么呆呢?快到了。”赵钦阳说。
“哦……抱歉。”净深璇抬手扶了扶额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