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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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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当口,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四人临时叫了辆网约车,上车时身上已湿了大半,司机加大了暖气说:“等了好久吧,雨天就是容易堵车。”
坐在前排的唐绵脱下湿了半截的衣服,瞧着窗外:“没事,雨天开慢点不着急。”
雨刷卖力地清晰着挡风玻璃,三两句闲聊里,司机说起自己之前是在全国装摄像头系统,唐绵问他为啥突然放弃原来工作,司机师傅说:“该装的地方都已经装好,从城市到山村。”
唐绵好奇道:“所有的都装了?偏远的地方都有了?为啥那些凶杀案子里还是会出现监控死角?”
“对,基本都涵盖了,有些死角实在装不了的,就像你说的凶杀案,警察会根据已有的监控来推断案件过程,所以不影响。”
“可是推断跟亲眼看到案发现场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我们是根据布下的监控网来定点来装,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很少数,也是可以解决的。”
唐绵还是觉得很糊涂,她有了刨根问底的势态:“那不装公共的,家庭呢?”
司机看着路况,随口说:“家庭装监控的很有限,一般装个简易的就能满足,不会太复杂,我们只是平时上门维护一下就差不多了。”
“这样啊”
他们又从监控摄像头聊到了历史社会人文,这样轻松自然的氛围一时让大家都很愉快,以至于开过了头,还是瞧着窗外的兰洁妮发现的,赶忙让司机停下来,四人下了车,任安都不住赞叹道:“星铃,你的朋友一个嘴皮子这么溜,一个是销冠,你也是个社牛,你们都太优秀了。”
“这个我承认”
她们冒雨进了一家拉面馆,要了四碗兰州拉面,任安热乎地吃了一大口,扫尽身上的寒气,满足地说:“我买好了票哈,周五下班我就直接坐火车走了”
“后天几点的啊?” 四人的集体生活刚刚适应下来,身边人突然提到分别,杨星铃还无所适从,觉得这二十天实在太快了。
“晚上十点四十一分的,我得提前去等着。”
唐绵擦了下嘴:“坐地铁去吗?还是说叫个出租车?”
“地铁就行。” 任安又吸溜了一大口:“我妈催我赶紧回山东呢,马上要过年了。”
兰洁妮抽了张纸给任安:“嗯,我妈也催我。”
“是啊,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
“星铃儿” 任安将手搭在杨星铃的肩膀上:“怎么就开始伤感了呢?”
“不伤感不行啊,好歹大家一起上了这么多天班,没有感情也处出感情了,更何况我们当了四年室友,是吧?”
“我们这些起先没感情的现在也是真的处出了感情” 唐绵问兰洁妮:“工资什么时候发啊?”
“月底发吧”
“没事的” 任安搂紧了杨星铃的肩膀:“不是说好有机会一起去深圳玩?”
“对”
“老板,来四杯豆奶”
老板乘着热气腾腾烟雾回应了声:“好嘞”
兰洁妮笑着说:“又要干杯是吗?”
“我来替你说,庸俗,老套” 唐绵吃热了,解开衣服:“不过的确有点渴”
话都在豆奶和还有分别那晚的圆月里,她们看着任安进了地铁后,在月色中开了自己共享单车的锁,以往都在赶路,今天有了闲心开始观赏起了路灯下的景色,三人车距不远,杨星铃说话时还吐着寒气:“回去收拾东西喽,明天我们也要回家了。”
“明天有雨没?”
“雨在前天都下完了,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一周晴朗多云。”
“真好。”
火车行驶在铁轨上,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到了站。下车后她们又坐上了公交,回家的雀跃平复了颠簸的晕车呕吐。唐绵先下了车,兰洁妮和杨星铃都住在市区,前后脚站下车。
杨星铃弟弟杨鸿,父亲杨军磊和母亲陈芝兰还在深圳,妹妹杨蓝铃周日才从黄石的中专回来,杨星铃先洗了澡,拿了手机拍下空空如也的家发到三人群里:“我一个人,打算先睡一觉。”
“我妈给我做了好吃的。”兰洁妮一回来,母亲从厨房里端着老母鸡炖汤,让她赶紧洗手吃饭。
兰洁妮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觉得有点太夸张:“我们两吃这么多菜,有点浪费了吧?”
“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能见到你,你今天要多吃两碗补补。”
王凤玉解开围裙坐在兰洁妮身边,给她夹海虾:“我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总算把你供出来了。”
“妈,以后我养你。”
“好,等你过两年工作稳定了,妈回来给你带孩子。”
“还早呢” 兰洁妮给王凤玉夹了块排骨:“妈,你也多吃点,一年到头在工厂里加班加点,等我正式上班了,你就不要出去打工了,我每个月给你补贴家用。”
王凤玉笑着抹泪道:“我还能干得动,得给你存嫁妆钱呢”
“我自己可以挣。”
“你挣的是你的,妈挣的是妈的一份心意,你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居无定所的,你爸又再婚了,妈就是觉得这么些年欠你,没让你过个正常孩子的生活,放假了还要出去兼职打工。”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锻炼一下,这些年一直都你帮我安排生活,让我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我只是很心疼你。”
“洁妮啊,那你就听妈的,过两年就找个对象,趁妈身体还行可以帮你带着娃。”
兰洁妮知道这个话题再扯下去无休无止地,她只能先答应着:“好。”
“好,好,这个骨头汤我熬了好几个小时,你多喝点。”王凤玉盛了碗汤给她:“你趁热喝,这个肉我焯了几遍水,加了玉米,肯定很清甜。”
“嗯” 兰洁妮吹了吹,抿了一口:“很好喝。”
“这次跟你一起的是几个同学?”
“我的两个高中同学。”
“挺好,你们玩的这么久了,都知根知底了,下回把她们带家里来吃饭”
“好”
唐绵回到家刚把东西放下,二楼的唐礼便刺溜地下楼兴奋喊她:“姐,你回来了?”
“嗯,爸妈呢?”
“地里呢”
“我去找他们,你去吗?”
唐礼手上还拿着笔:“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那你在家等着,我们一会就回来。”
唐绵沿着村子小路顺延到塘边划分的两亩地,李峥梅在弓身翻土,唐谦生提着桶在后面洒种,背影单薄了许多,唐绵心一惊,她忙跑上去叫他们:“爸,妈。”
唐谦生闻声回了头,脸色反季节地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唐绵赶忙上前夺过他手中的桶子,担忧地责怪他两:“这么冷的天,在家歇一歇啊”
“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到呢” 李峥梅怪她太大惊小怪:“动一动就不冷了,土都结成团了,松一下土也肥一点,来年种菜种苗的长势好。”
唐谦生指着塘边的一处,笑着说:“刚这有条鱼,被你一喊吓跑了”
“爸,哪有鱼啊,你又在逗我。”唐绵看着父亲孱弱的病态,像在强撑,她焦急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傻丫头,你看你这急脾气”
李峥梅一脸愁容地叹气:“前几天你爸半夜上腹部痛,连着几天突然吃不下饭,晚上经常腰背酸疼的,我们去医院看了,做了好多检查,医生说是胃病,胆囊炎,开了点药,血糖也有点高,医生说要注意饮食,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唐谦生温温笑道:“年龄大了是这样”
“那你们咋不跟我说呢?”
“不是什么大病。”唐谦生提着另一个桶,扛起李峥梅手里的锄头:“回去吧,给你做点热乎饭菜,在外面都瘦了。”
三人路过村里门户,起火做饭的人家热心跟他们打招呼:“老唐啊,你闺女回来了?”
“是啊”
“峥梅啊,闺女像你,瓜子盘大眼睛,长得真好。”
李峥梅这才仔细瞧了唐绵一眼,笑着说:“姑娘大了,比我们强。”
一回家,唐绵和母亲便在厨房做饭,李峥梅又仔细端详她一番问她:“在学校谈恋爱没?”
“妈,忙着考研呢”
唐绵心虚地低头择菜,李峥梅起锅烧油,烟缭眼,她平常地说:“谈了可以带回来给爸妈看看,我们也不是老封建。”
“知道”
“考研分数什么时候出来?”
“大概三月份吧,我还要考专八。”
菜滋拉下锅,烟雾分散四处呛得人直咳嗽,唐绵捂着鼻子将摘好的菜洗好,递给李峥梅:“妈,我发了五千多块工资,钱转给你,去买个抽油烟机吧。”
李峥梅凝神炒菜,起锅前加水焖煮一会:“费那个钱干嘛。”
“你这样对肺不好啊,我爸生病了,你要是也病了,唐礼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外婆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老外婆还活到九十岁。”
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将就的话,唐绵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亲,她默默地把工资转给母亲,又严肃地重复了遍:“你要说老外婆那时候没有条件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油烟机便宜的也只要两三百,你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呢?”
“你爸还病着,唐礼要读书,你也才刚毕业,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妈,你和爸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我买一个吧。”
“都说了不要浪费钱,你这孩子怎么不听”
唐绵囫囵地一转头,看到唐谦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抽着烟,背影落寞,心头涌上一个悲凉的词:变老。
她走到唐谦生身边蹲下来责备道:“爸,你还要毁掉自己的肺吗?”
“几十年习惯了,猛地戒掉还怪不舍的。”
顾完这头又要顾那头的疲惫让唐绵失了耐心:“爸,你忘了小时候谆谆教诲我和唐礼的话吗?你说一个人连基本的欲望都克制不了,以后遇到形形色色的诱惑很容易迷失。”
“你还说我们无法决定天气好坏,却能为应对多变的天气做好准备,对待植物就像对待我们的生命一样。”
唐绵脑海里深深地印着这样一个画面,年轻的唐谦生会在她放学回家后把她抱在怀里一首一首地教她诗句,给她讲故事,偶尔会认真地跟她说一些她那时听不懂的话。
后来小学快毕业时,父亲因为在单位跟领导发生矛盾被迫下岗,她不再是懵懂的小孩,听懂了父亲跟她说的那些人生困顿,告诉她不要害怕一时的困难,只要有信心总会拨云见日,父亲也一直在寻求别的出路,初二那年,村里来了一群收购时令蔬菜的人,父亲买了很多书,一头扎进怎么高产高质量地种菜,这一做就是半生。
唐谦生的眼珠子泛着褐黄,提起自己半生事业,他眼里的烛火被重新点亮,或许一直都在闪耀,直至油尽灯枯:“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唐绵吗?”
唐绵摇头
“那年你妈怀你,我们想了很多名字,都觉得不好听,八月的时候,我们地旁长满了圆圆小小的气球果,绿色的带着小刺,村里懂中医的老人会来这里采摘说有药用价值,医学名叫唐棉,木帛棉,我和你妈听完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又朗朗上口,后来我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唐绵,我亭亭玉立的女儿,成了大姑娘。”
唐谦生看着唐绵,温柔地笑着想再说些什么,急喘的咳嗽涨得他黄疸似的脸庞变得有些绿,唐绵起身急忙帮他拍背,又倒了杯水给他:“爸,不要抽烟了,要好好休息,农活是做不完的。”
唐谦生咕噜着饮尽,又连咳几声,断断续续地说:“好…好”
晚上唐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父母长年与大地亲近,皮肤皲裂是常有的事,脸上皱纹也模糊了年轻时的模样,到老了却也染了一身病,一生都没为自己活过,念叨儿女操心不断。
唐绵突然很想要快点努力赚钱,让父母早点过上好日子,这是她第一次对考研生了动摇心,三年的光阴她可以浪费在学术上,三年过后,也许又要再等三年,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睡意上头时,唐绵又想起自己当初读研的目的,和那位劝坐冷板凳的专家的话,人要有长远目光,对啊,她应该要努力考上,让父母为她骄傲,考上了会有不同的眼界,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可以凭才华吃饭,收获肯定是比出来打三年工要强的。
这些杂乱地想法催眠似地让她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家里只剩唐礼,父母早早出了门,她简单洗漱吃了早餐,迅速投入到了考研复试的学习里。
杨星铃的父母在过年前一周回来的,她和妹妹杨蓝铃把家里早已收拾打扫了一番,杨鸿一回家就钻进房里打排位赛,杨军磊劈里啪啦地跟甲方谈来年合作,陈芝兰守着自己的股票涨势劝对接人抛掉次高点的股,赶紧买她看好的潜力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