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时序三秋》水筱莜

38、战死

　　西南边陲，瘴林深处。

　　战鼓震天，湿雾弥漫。冯豫章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冲入这片熟悉而又危险的密林。前世，正是在这片瘴气弥漫的林中，他的军队曾遭遇重创。将士们在林中辨不清方向，等他们杀出血路时，已经死伤无数。但这一次，他早已做好准备。

　　“全军听令！”冯豫章高举长枪，声如洪钟，“林中瘴气弥漫，若遇伏击，立即向南突围！朝着日光方向，必能脱险！”
　　“得令！”数万将士齐声应答，声震山林，惊起一片栖鸟。

　　大军涌入密林，瘴气立刻缠上身来，黏腻的湿气裹着腐叶味钻入鼻腔。果然，行至半途，林中突然杀声四起。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射来。冯豫章临危不乱，一边指挥将士们结阵抵抗，一边率军向南突围。凭借着前世记忆，他们很快冲破埋伏，反而将叛军杀得溃不成军。

　　“杀！”冯豫章一夹马腹，直冲叛军首领。那首领仓皇逃窜，一路退至悬崖边缘。
　　冯豫章长枪直指首领咽喉：“投降！本将军可留你全尸！”
　　首领突然阴森一笑：“冯将军这般急着取我性命，就不怕孟时序出事？”
　　冯豫章心头一震，手中长枪微滞，“你什么意思？”

　　首领抓住这瞬息破绽，弯刀划过，在冯豫章左臂留下一道血痕。
　　“哈哈哈——”首领笑得癫狂，语带讥讽，“宇文凝让他在跪雪地，寒气蚀了肺腑，更妙的是，他中了断肠散，毒入经脉，你的小情人已经死了！”

　　冯豫章捂住手臂上渗血的伤口，声音发颤：“你胡说！”
　　“还有更精彩的，”首领狞笑，“他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盼着你来救他呢！”
　　“我不信！”冯豫章暴怒，“滨王殿下承诺过会护他周全！”
　　“护他周全？哈哈哈！”首领突然狂笑，“正是你们津王殿下派人告诉我，那个叫孟时序的贱民，已经死了！”

　　冯豫章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你找死——！”手中长枪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直取首领咽喉。那首领显然没料到冯豫章会突然暴起，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被这一枪震得虎口迸裂，连退数步。

　　“你再说一遍？！”冯豫章双目赤红，枪势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序儿他怎么了？！”
　　“我说——”首领勉强架住一枪，嘴角溢出鲜血，“他死了！中了断肠散活活疼死的！”
　　“我杀了你！！！”
　　冯豫章彻底疯了。他完全放弃了防守，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直刺首领心窝。首领根本来不及闪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支冷箭突然从林中射出，正中冯豫章后心。他身形一晃，手中长枪险些脱手。首领抓住机会，一刀劈来。
　　“将军小心！”远处传来紫电的惊呼。
　　冯豫章勉强侧身避开要害，眼前却一阵发黑。恍惚间，他看到叛军首领那张扭曲的笑脸，听到对方最后的低语：“去阴间...找你的序儿吧...”

　　冯豫章奋力格挡，却因脚下岩石松动，整个人向后一仰。
　　“将军！！！”
　　在紫电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冯豫章的身影坠入了万丈悬崖。坠崖的瞬间，他死死盯着首领那张狞笑的脸，手中长枪用尽最后的力气掷出。
　　“噗嗤——”
　　长枪贯穿首领胸膛，带着他一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风依旧呼啸，最后一缕残阳染红了崖边，那抹残阳的余晖，丝丝缕缕地漫过天际，一路向着千里之外的洪都城飘去。当那缕微光掠过洪都城的城墙时，已化作温润的霞光，轻轻洒在庭院里。

　　初夏的暖风掠过庭院，芍药开得正盛，雪青色的花瓣在日光下泛着柔润。孟时序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抚过冯豫章送他的玉佩。去年此时，冯豫章带他回了孟宅，还因这枚玉佩闹了一场。想起那时，他的唇角不自觉扬起。

　　窗边，宇文长洲执卷而坐，书页半晌未翻。余光里，孟时序抚玉浅笑的样子，让他想起睢园初遇那日。那惊鸿一瞥的欣赏，早已化作刻骨眷恋。

　　非晚快步走进屋内，躬身禀报：“殿下，西南来信了。”
　　孟时序闻言抬头，眼中泛起欣喜：“殿下，是将军来信了吗？”他撑着床沿微微直起身子，声音里带着期待，“可是战事结束了？他要回来了？”

　　宇文长洲接过信笺，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强自压下眼中的震惊，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冯将军挂念你的身子，特意来信问候。”他将信纸折好，“他说...很想你。”
　　孟时序耳尖微红，轻声道：“那...我这就给将军回信，劳烦殿下派人送去。”说着便要起身。
　　“好，你先写。”宇文长洲温声应道，转头对侍女吩咐，“扶孟公子到书案前。”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正认真铺纸的孟时序，内心有些不知所措。

　　院中芍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宇文长洲沉声问道：“消息可属实？”
　　非晚低声道：“千真万确。冯将军半月前就已战死，遥临阁阁主亲自去西南寻回了遗体，如今正带着骨灰回京。”
　　“先前不是才传捷报？怎么会突然战死？”宇文长洲声音发紧。
　　“说是...收到殿下的急信，提及孟公子被公主罚跪雪地之事。将军心神大乱，交战时中了埋伏，掉落悬崖...”
　　“荒唐！”宇文长洲猛地攥紧拳头，“本王何曾写过这样的信！”
　　非晚垂首：“殿下自然没写，但有人会替殿下写。”
　　“宇文明时...”宇文长洲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闭了闭眼又道，“此事暂且瞒着孟公子。”
　　“只怕瞒不住几日，”非晚犹豫道，“谢阁主不日就要到京了...”
　　宇文长洲望着屋内，声音沙哑：“能瞒一日...是一日吧。”

　　宇文长洲准备回屋，刚踏上门前的石阶，忽见宇文明时带着几名侍从缓步而来。他眼神一凛，立即侧首对非晚低声道：“进屋守着时序。”非晚会意，无声退入内室。

　　“皇叔今日怎么得空来侄儿这里？”宇文长洲上前两步，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
　　宇文明时状似随意道：“西南传来战报，冯将军不幸战死，长洲可听说了？”
　　“侄儿已收到消息。”宇文长洲声音平稳，袖中的手却已攥紧。
　　“哦？”宇文明时眉梢微挑，“那孟公子可已知晓？”
　　宇文长洲目光沉静：“孟公子知晓此事，我已告知他了。”
　　“如此便好。”宇文明时叹了口气，面露悲悯，“还望长洲多宽慰孟公子，切莫伤心过度才是。”
　　“多谢皇叔挂怀。”

　　就在宇文明时转身欲走之际，突然提高嗓音朝屋内喊道：“孟公子！冯将军坠崖身亡，尸骨无存，你可要节哀啊！”
　　“你——！”宇文长洲勃然变色。
　　宇文明时却已大笑着扬长而去，宽大的衣袖扫过花丛，一朵盛放的芍药无声折落。

　　屋内传来非晚急促的呼唤：“孟公子！”宇文长洲心头一紧，转身就往屋里冲去。
　　只见孟时序立在书案前，身子摇摇欲坠，非晚扶着他的手臂。案上摊着写了一半的信，墨迹还未干透。

　　“殿下...”孟时序转过头，苍白的唇瓣微微发抖，“方才津王所言...可是真的？”
　　宇文长洲沉默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生疼。
　　孟时序挣开非晚的搀扶，趔趄着上前抓住宇文长洲的手腕，“将军他...是不是...真的...战死了...”
　　宇文长洲别过脸去，不敢回答孟时序的问题。
　　孟时序摇晃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执拗，“告诉我...”
　　“是。”宇文长洲低应了一声，“半月前...冯将军坠崖战死。谢阁主正护送...他的骨灰回京。”
　　孟时序踉跄着后退两步，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孟时序怔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冯豫章临走时分明说过，最多半年就来接他。这几个月来，他日日抚摸着这枚玉佩，数着日子等。可现在...

　　孟时序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他下意识抚上心口，却在这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被一柄巨斧猛地劈开。他痛得眼前一黑，猛地按住腹部。还没等反应过来，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噗——”
　　一大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出，在空中溅开一片血雾。孟时序的身子晃了晃，眼神涣散地望向虚空，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时序！！！”
　　他听见宇文长洲的惊呼，却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孟时序瘫软在他臂弯里，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将...军...”他艰难地唤着。
　　“时序！时序！”宇文长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手指无措地擦着他嘴角渗出的血丝。
　　非晚转身就往外跑：“属下马上去找于太医！”

　　突然，孟时序浑身剧烈一颤，腹中又是一阵刀绞般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针，一针一针将劈开的皮肉重新缝上。他猛地绷直了身子，一把攥紧腹部的衣衫，“噗”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宇文长洲的衣襟上。他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原本捂着腹部的手垂落在地，脑袋歪向一侧，一缕黑发黏在染血的唇角，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宇文长洲看着孟时序昏死过去的模样，彻底慌了神。他颤抖着伸手探向孟时序的鼻息，指尖传来的微弱气息时断时续，竟是出气多入气少。

　　“不...不会的...”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宇文长洲紧紧抱住孟时序瘫软的身子，声音嘶哑地喊道：“时序！醒醒！时序！”怀中的人毫无反应。宇文长洲的心跳几乎停滞，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