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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骨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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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非晚拽着于万里匆匆闯了进来。于万里刚跨过门槛,就见宇文长洲抱着孟时序坐在地上,衣袍前襟染满血迹,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殿下!快将人放到榻上躺平!”于万里顾不得行礼,直接对着宇文长洲喊道。
宇文长洲如梦初醒,慌忙将人抱到榻上。孟时序身子绵软,脑袋无力地向后仰着,露出苍白的脖颈,唇角仍不断有血丝渗出。
于万里仔细检查了孟时序的身体,又搭上他的手腕把脉。指尖下的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让他心头一紧。他连忙掀开孟时序的衣襟,在胸腹几处大穴下针。银针刺入,孟时序却毫无反应,气息反而越来越微弱。
“这...”于万里额头渗出冷汗,俯身贴在孟时序胸前,听到的心跳声若有似无。他急忙又在心脉周围补了几针,可孟时序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生气。
“于太医...”宇文长洲声音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他...怎么样了?”
于万里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脉受损严重,这几针...竟都没有反应。”他又取出几根银针,手却微微发抖,“让老朽...再试试...”
可无论他如何施针,孟时序始终静静躺着,毫无反应。宇文长洲突然跪倒在榻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孟时序冰凉的手,贴在脸颊。“时序...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他哽咽着,泪水滚落在那毫无血色的手指上,“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一定替冯将军报仇...不会让他白死...”
孟时序依旧安静地躺着,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谢飞临...就快带着冯将军的骨灰回来了...”宇文长洲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难道...不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吗?”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于万里恰好也落下一针。
“呃...”昏迷中的孟时序突然绷紧了身子,喉间溢出一丝痛吟,被宇文长洲握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殿下,有反应了!”于万里突然喊道,手上银针不停,又迅速落下几处要穴。
孟时序眉头紧紧皱起,唇角又溢出一道血丝。宇文长洲跪在床边,慌忙用衣袖去擦。可不过片刻,孟时序的身子又软了下去,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
宇文长洲的心猛地揪紧:“于太医,他这是...?”
于万里搭着脉,眉头越皱越紧:“命是保住了,只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宇文长洲。
“只是什么?”
“心脉伤得太重,加上方才悲恸过度...”于万里收起银针,声音沉了下来,“此番情绪激荡致使气血逆乱,反倒催发了毒性。这断肠散的毒,恐怕...压不住了...”
宇文长洲跪着的身子猛地一晃,不得不扶住床沿才稳住自己:“怎么会...”
“现在昏迷着反倒是好事。”于万里轻叹一声,将药箱合上,“若是醒来,那毒性发作时的剧痛...怕是受不住...”
宇文长洲抬头扫过周遭侍立的宫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非晚会意,立即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内室,临走时轻轻将房门带上。
宇文长洲直视着于万里的眼睛,问道:“于太医,断肠散的解药...你可会配制?”
于万里收拾药箱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宇文长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缓缓直起身,轻声道:“殿下,老朽是个大夫,只知道治病救人是本分。”
“那配解药所需的药材...是什么?”
老御医沉默片刻,似是在斟酌措辞:“老朽在宫中侍奉多年,陛下常命我用盈虚花炼制补精益气的药丸。”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针囊,“这盈虚花黑红色的花瓣可补精益气,暗紫色的根茎却能入药...老朽年纪大了,时常会记混。”
宇文长洲郑重地对于万里行了一礼:“多谢于太医。”
于万里没有接话,只是深深看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孟时序一眼,拎起药箱缓步向外走去。
屋内只剩下孟时序微弱的呼吸声。宇文长洲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张苍白的脸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子时刚过,非晚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至宇文景的寝殿外。她像一片贴在飞檐上的影子,屏气凝神伏在那里,下方侍卫往来巡逻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寝殿东侧的花圃里,几株盈虚花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妖异,黑红相间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两名侍卫立在花圃两侧,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非晚曾试着掷出石子想引开注意,可对方只是警觉地按刀四顾,始终不曾离开岗位半步。
天光渐亮时,伏在墙头的非晚已熬了三个时辰。眼看又一队巡逻侍卫走近换岗,她终于意识到,今夜再无机会。身形一晃,已轻巧翻下墙头,悄然退去。
回到偏殿时,宇文长洲正站在廊下,显然已焦急等候了一夜。非晚见状,只默默摇了摇头。
这样的夜晚一连重复了三天。非晚夜夜伏在寝殿墙头伺机偷花,却始终寻不到破绽。而屋内的孟时序,也已昏迷了整整三天。
第四日清晨,宇文长洲坐在孟时序床边,思索着该如何取得盈虚花。
“殿下。”非晚在门外轻声道,“谢飞临拿着您的令牌求见。”
宇文长洲愣了一下。他的令牌...是给过冯豫章。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飞临一身素白,怀中抱着一个楠木骨灰盒,他走到宇文长洲面前,慢慢跪下,把盒子轻轻放在地上。
“滨王殿下。”他嗓子哑得厉害,“草民...奉冯将军遗命,带他回来见您了。”说罢,他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久久未起。
宇文长洲盯着那个木盒子,一时竟有些恍惚。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孟时序,喉结动了动。
“冯将军...”他声音发紧,“可还有什么遗言?”
谢飞临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草民...找到将军时,他还有一口气...他让草民带给殿下一句话...”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肩膀抖得厉害。
宇文长洲攥紧了拳头:“什么话?”
“将军说...”谢飞临深吸一口气,“这话...只能让殿下一人听。”
宇文长洲闭了闭眼:“都退下。”
非晚会意,带着屋内的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将院中的人也一并遣散。门轻轻合上,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三人。
宇文长洲声音沉痛:“说吧,冯将军的遗言是什么?”
谢飞临突然抬头环顾四周,确认院中无人后,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这一路可累死我了,装悲痛装得脸都僵了...”
宇文长洲一时没反应过来:“谢阁主,你这是...”
谢飞临咧嘴一笑,从骨灰盒里掏出一封信:“喏,豫章的‘遗言’。”
宇文长洲急忙拆开信,扫了几行后猛地抬头:“冯将军没死?!”
“他哪儿那么容易死,”谢飞临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不过他说,既然有人想让他死,那他就死给那人看。”
“那他现在...”
“在西南养伤呢,”谢飞临压低声音,“现在紫电在前面领兵,他在后面出谋划策。特意让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怕你们担心。”
宇文长洲紧紧握住孟时序冰凉的手:“时序,你听到了吗?冯将军没死!”他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谢飞临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孟时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孟公子这是...”
“谢阁主,你来晚了一步。津王已经把冯将军战死的消息,告诉时序了。”
谢飞临懊恼地一拍大腿:“豫章就猜到津王会抢先一步!我这一路快马加鞭,连口水都不敢多喝,没想到还是晚了。”他急切地看向床榻,“那孟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悲伤过度,心脉俱损。”宇文长洲的手抚过孟时序苍白的脸颊,“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什么?!”谢飞临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怎么会这么严重?”
昏迷中的孟时序突然浑身紧绷,双手猛地攥住腹部,脑袋痛苦地向后仰去,枕上的脖颈绷得笔直,喉间涌上的腥甜压不住。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唇间涌出,溅在枕畔。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顺着后仰的脖颈流到枕上,将素白的软枕染得一片猩红。他的手指在腹部不停地痉挛着抓挠,仿佛要把那蚀骨的疼痛挖出来。
“时序!”宇文长洲慌忙托起孟时序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紧紧攥住他不断抓挠腹部的双手。怀中的人仍在痛苦地痉挛,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非晚!快去叫...”他刚要喊人,才想起非晚方才已被遣出院外。转头急道:“谢阁主,麻烦你去让非晚找于万里过来!”
谢飞临没有搭话,反而走到床前,扣住孟时序的腕脉。他眉头紧锁:“是断肠散。”
“谢阁主,麻烦你去让非晚去叫于太医!”宇文长洲声音发抖,“再这样下去时序会疼死的!”
谢飞临却没有动。他目光一凛,突然出手,在孟时序腹部两处要穴重重一点。“嗯...”孟时序喉间溢出一声痛哼,身子猛地一颤。
谢飞临紧接着在他颈侧一按,孟时序绷直的身子骤然一软,彻底晕厥在宇文长洲臂弯里。
“谢阁主...”宇文长洲低头看向怀中突然安静下来的孟时序,声音里带着几分惊疑。
谢飞临甩了甩手指:“我暂时封住了经脉,他晕过去了。”
宇文长洲用袖子轻轻拭去孟时序唇边的血迹,小心地将人放平在床上,又仔细掖好被角。做完这些,他才转向谢飞临:“谢阁主知道断肠散?”
谢飞临抱着胳膊靠在桌边:“我遥临阁知晓天下事。”
“那...”宇文长洲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谢阁主可有解药?”
“我没有。”谢飞临干脆地回答,看着宇文长洲瞬间黯淡的眼神,又说道:“不过解药不就在宫里吗?那老头天天拿盈虚花做壮阳丹招舞姬,都这把年纪了...”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抱歉,我忘了那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