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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下毒 ...

  •   冯豫章踹开房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孟时序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他的双手发疯般地抓挠着自己的腹部,像是要把里面的疼痛活活挖出来。单薄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鬓发一绺绺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在苍白的下巴上流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冯豫章双目赤红,厉声喝道:“青霜!去叫鹤汀过来!”青霜领命飞奔而出,脚步声急促远去。

      冯豫章一个箭步上前,将孟时序紧紧搂入怀中。孟时序浑身战栗不止,双手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腹部,已然抓出数道血痕,指甲缝里都渗着血丝。“时序!”冯豫章一手扣住他自残的双手,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声音都在发颤,“怎么会这样...”

      孟时序的头无力地后仰,随着急促的喘息不停颤动。他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在冯豫章脸上,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不...不疼...”话音未落,突然“噗——”地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冯豫章胸前。冯豫章双臂收紧,将孟时序更深地拥入怀中,孟时序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鹤汀背着药箱匆匆闯入。她只穿着素白中衣,外头草草披了件黛青色外衫,发髻松散,显然是刚从榻上被唤起。

      冯鹤汀一见地上情形,脸色骤变,立即跪坐下来,扣住孟时序的腕脉。她从药箱抽出银针,掀开孟时序的衣襟,在他腹部几处要穴迅速落针。银针没入穴位,孟时序的抽搐明显减轻了些。接着又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捏住孟时序的下巴将药液灌了进去。药汁苦涩,孟时序无意识地呛咳了两下,咽了下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孟时序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紧蹙的眉尖也舒展开来,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冯鹤汀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囊,她背对着冯豫章,声音低沉而克制:“毒已解了。中的是刑部断肠散,专用于审讯重犯。服后不会致命,但会腹痛如绞四个时辰。”她突然转身,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兄长既要拿他试毒,又何必唤我来救?若好这口折磨人的把戏,下回别来找我。”

      冯豫章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你认为是我下的毒?”“不然呢?”冯鹤汀冷笑,她猛地合上药箱,“断肠散需刑部手令才能取用。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得到?”

      冯豫章从袖中取出素帕,轻轻拭去孟时序唇边的血迹:“刚刚津王来过府里。”“津...津王?”冯鹤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冯豫章没有抬头,只是小心地将孟时序抱起,安置在床榻上,盖上锦被,将被角仔细掖好。“鹤汀。”他忽然转身,目光如炬,“你知道些什么?”冯鹤汀浑身一颤:“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慌乱地后退两步,抱起药箱就往外跑。

      冯豫章望着冯鹤汀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紫电与青霜“扑通”一声齐齐跪地,“属下失职,请将军重罚!”冯豫章抬手揉了揉眉心:“起来吧,不怪你们。是津王太过狡诈。”他转身凝视二人:“从今往后,除非我亲口下令,任何人的命令你们都不得听从。我要你们寸步不离地守着时序,明白吗?”“属下谨记!”二人抱拳应声。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时孟时序便醒了。他躺在床上,腹中隐隐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他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双手无意识地按着腹部,显然余痛未消。

      冯豫章本就浅眠,听到这细微动静立即醒来。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掌心抚上孟时序紧捂腹部的手:“还疼得厉害是不是?”孟时序身子轻轻一颤,慌忙摇头。他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不...不疼...”

      冯豫章正要唤青霜去请冯鹤汀,门外却先响起了轻叩声。

      “将军,”青霜隔着门低声道,“鹤汀小姐差人送了药来,说是若孟公子醒来仍觉疼便喝下去。”

      “进来。”冯豫章沉声道。

      门被轻轻推开,青霜手中捧着个青玉小瓶,她快步走到床前,将药瓶递给冯豫章后便垂首立在一旁。

      冯豫章扶起孟时序,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把药喝了,喝了就不疼了。”他低声道,将瓶口凑到孟时序唇边。孟时序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咽着药汁。苦涩的味道让他微微蹙眉。冯豫章用指腹拭去他唇边残留的药渍,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药效渐渐发作,腹中的疼痛逐渐退去。孟时序的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最后,他在冯豫章怀里沉沉睡去。

      冯豫章轻轻将孟时序放回床上,目光在他苍白的睡颜上停留了片刻,“照顾好他。”青霜低头应下。冯豫章转身大步出了房门,径直朝冯鹤汀的院子走去。

      冯豫章踏入冯鹤汀的院落,记忆中这是前世她离家后,自己第一次踏足此地。院中央一方青石砌就的小池塘,池水清可见底。四周错落栽种着各色药草树木,都是冯鹤汀平日研药所用。

      院前空地上铺着竹席,上面晾晒着各式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卧房的门大敞着,远远就能望见冯鹤汀独坐案前的身影。她单手支颐,显然正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冯豫章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正在发呆的冯鹤汀浑身一颤。她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又迅速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没...没什么。”

      冯豫章沉默地走到桌前,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他忽然有些恍惚,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与鹤汀这样对坐是什么时候了。记忆里,幼时的鹤汀总爱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哥哥”叫得清脆。他们虽没有血缘,却比亲兄妹更亲近。可自从孟时序那件事后,自己总是用恶毒的话语斥责她——“吃里扒外的东西”、“冯家白养你这么多年”。

      从冯鹤汀离家那日算起,到冯豫章在孟时序墓前咽气,再到如今的重生。整整五十余载的光阴,就这样横亘在兄妹二人之间。

      此刻望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冯鹤汀,冯豫章忽然觉得荒谬。他这副年轻皮囊下装着八十年的沧桑,而她却仍是记忆里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这哪里像是兄妹重逢?分明是个垂暮老者,在看着自己的孙女。

      这个念头让他冷不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冯鹤汀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
      冯豫章抿了口茶,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倔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也不知将来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你,受得住你这性子。”
      “啪!”冯鹤汀一掌拍在桌上,“你以为你脾气好啊?本姑娘嫁谁要你管!”
      冯豫章不紧不慢地转着茶杯:“说起来,云销我已经调回来了,过几日就到。是该把青霜许给他呢,还是雨霁更合适?”

      “啪!”冯鹤汀又是一拍桌子,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冯豫章!你别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了?当年是谁整天云哥哥云哥哥地跟在人家后面喊?怎么不见你叫紫电哥哥?”
      “你闭嘴!”冯鹤汀耳尖都红了。
      冯豫章却来了兴致,继续逗她:“说起来,当年爹娘带你回来时,我还想着就当多个丫鬟使唤。再不济,我勉为其难娶了你也不是不行...”
      “谁要嫁你!”冯鹤汀气得直跺脚,“你也不照照镜子!”
      冯豫章不以为意地整了整衣襟:“我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呢。”
      “我呸!”冯鹤汀气道,“这世上除了孟时序那个傻子,谁会瞎了眼看上你!”

      冯豫章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你果然知道...”
      冯鹤汀这才惊觉失言,慌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鹤汀,”冯豫章放缓了语气,“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我...”冯鹤汀咬着下唇,眼神闪烁。
      “我们是兄妹,无论什么事,都该一起面对。”

      冯鹤汀长叹一声,缓缓坐回椅子上:“我只知道这事定有蹊跷。婚礼前一晚,我亲眼看见孟时序神色慌张地从津王府后门出来。”
      “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我...我本想说的,可第二天就出了那档子事。后来孟时序托人给我送信,求我把他葬在瓯越山,我才明白事情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信上虽未明说,但我猜到他定是受了胁迫。可津王毕竟是圣上亲弟弟,我...我不敢贸然告诉你。”冯鹤汀说着,眼泪盈满了眼眶。

      “那时序呢?”冯豫章突然提高声调,“时序何其无辜!他就活该去死吗?”
      “我去地牢见过他...我想放他走...”冯鹤汀抹着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他说...”说到这里,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说什么?”
      “他说...若他逃了,津王不会放过你。还有...还有...”冯鹤汀抽泣着。
      “还有什么...”
      “他说...是他毁了你的抱负...让你成了全城的笑柄...所以...就算你打死他...他也毫无怨言...因为...因为...”冯鹤汀泪如雨下。
      “因为...”冯豫章闭了闭眼,“他爱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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