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皮小灿

4、开店

　　一切说好过后，周域当天晚上回去就列了合同。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楼下等她。

　　车里开着暖气，姜落下来时，像是没睡醒。穿着睡衣的模样，在周域眼里，可爱极了。

　　看了看合同，没什么问题。

　　于是女人就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才睡醒？”

　　姜落点头，两边翘起的头发也跟着颤抖。

　　她不自觉的打了哈欠，又看了遍合同，自己留了一份，才递还给男人。

　　“吃早餐吗？”

　　他又问，姜落没多想就答应。

　　周域没问她要吃什么，直接开车去了一中。

　　早上的县城还是有点堵车，姜落没太睡醒，迷迷糊糊的又闭上了眼睛。

　　怕她冷，男人又将温度调高了几度。

　　一中校门口的早餐店，排满了学生。

　　周域把车停在路边的空位，本来想着自己下去买了回来，但姜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解了安全带，开了门先行一步下车。

　　队伍挪得慢，学生们叽叽喳喳。

　　姜落把半张脸埋进睡衣领子，只露眼睛，看墙上的菜单，这么多年，价格一直都是老样子。

　　轮到他们时，老板娘的勺子“当”一声磕在铁板上，抬头。

　　“哟，小周？带女朋友来啦？”

　　空气瞬间被极冷的晨雾冻住。

　　姜落眨眼，瞌睡彻底醒了。

　　周域面色如常，把右手插进外套口袋，掏现金。

　　“两碗牛肉面，一份不要香菜多辣。”

　　老板娘找零的动作慢了半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姜落被看得耳尖发烫，鬼使神差地接了话：

　　“嬢嬢，我……我不是他女朋友。”

　　老板娘只笑了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周域付了钱，全程没在说话。进去找了个空位，将凳子和桌子用纸巾擦干净过后，姜落正好也走了进来。

　　吃面的时候，女人想起什么，说道：“你昨天跟介绍人怎么说的？”

　　姜落也是好奇，随口这么一问。

　　男人想了一会，“我说我很满意。”

　　想过很多种回答，她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措不及防的猛的一呛，姜落咳了起来，脸也逐渐上了色。

　　周域见状，连忙起身，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并顺手扭开瓶盖递给她。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姜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而他似乎有意想找些话聊，“你呢？”

　　女人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太炙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热恋中的情侣，他就像在看自己女朋友一般。

　　“我……我没怎么说。”

　　周域眉头微皱，一直到吃完面回家途中，他也没在开口。

　　直到姜落下车，他将门反锁。

　　女人没太明白，转过头看向他。示意把门打开时，他才开口：“你装修公司找好了吗？”

　　“装修公司？”姜落握着门把，老实说：“还没，打算明天去问问。”

　　周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伸进储物格，摸出一张对折两次的A4纸，递给她。

　　“我昨晚顺路筛了三家，报价、工期、用料都在背面标好了。”

　　语气冷淡的要死，却偏要补一句，假装自然，“门面的电线全要换，不然装完也白搭。”

　　姜落展开纸，看到第一行的总价，眉尖跳了跳。

　　“这是‘顺路’能筛出来的？”

　　“嗯。”男人顿了半秒，像在斟酌，“我让他们按成本价报的，不赚差价。”

　　说完又添一句，“赚你也行，一年后返点，算利息。”

　　姜落被“利息”两个字烫了一下，把纸重新折好，塞进睡衣口袋，与那份“租房合同”叠在一起。

　　“行，那我也省得再跑。”她伸手去拉车门锁，咔哒一声，仍旧不开。

　　“还有事？”

　　周域侧过身，右臂横在椅背上，指尖离她肩膀只剩一拳。

　　“中午我约了他们去现场量房，你要不要……”

　　“我中午有事。”姜落截断他，声音低却清晰，“打算去供应商那边看看。”

　　话被堵住，他似乎也没有理由不再放她下去。

　　姜落能看出他的反常，怕自己说错话。说了声谢谢，就快速下车跑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域仿佛又看到高中时候的姜落。

　　等人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低头把储物格“啪”地合上。

　　车身重新汇入主街，他抬手把音乐声拧到最小，给朋友发了条语音：

　　“中午帮我约一下老郑，就说门面提前动工，今天先过来量房。”

　　朋友回得飞快：“房东连装修都管吗？”

　　周域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摁住语音键，声音低却稳：

　　“早一天弄完，她早一天省心。”

　　朋友在那头笑他舔得不动声色，周域没再回，只把车窗降了一条缝，让冷风灌进来，吹散车里残存的香味。

　　……

　　姜落回家又睡了一觉，供应商那边临时改了时间，约的下午。

　　姜烨川打完麻将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桌上的租房合同。

　　他先没吱声，打算等晚上孙尚姿下班回来了，在一起问。

　　姜落再醒来已近十点，睡衣被阳光烘得发暖。

　　简单洗漱完，她把周域给的那张A4纸重新摊开，拍了照，发给在东北做建材的朋友：

　　【帮我看看这三家，哪个最坑？】

　　对方回了一串语音，总结一句话：周域压价压得比批发部还狠，基本没给中间商活路。

　　姜落听完，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耳根有点热。

　　十一点，她套了件大衣，踩着双脏了就脏了的帆布鞋，出门。

　　供应商约在县老车站斜对面的“远桥图书批销中心”。

　　那地方曾是九十年代最热闹的地下录像厅，现在改成图书城，灯光昏黄，永远混着油墨与方便面味。

　　公交晃了四十分钟，姜落下车，远远看见批销中心门口停了一辆小货车，尾箱敞着，几个工人正往下搬成捆成捆的书。

　　她低头给对接人发微信：

　　【我到了，穿风衣，在门口。】

　　消息刚发出，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姜老板？”

　　回头，是个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姜落下意识伸手，“刘老板。”

　　两人寒暄了两句，刘军就带着她去了办公室。

　　批销中心里像迷宫，过道只容一人侧身。

　　刘军在前头领路，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低头、别踩空。

　　“你们县城租金便宜，我羡慕死了。省城那边，三十平店面月租顶你半年。”

　　姜落随口应着：“租金便宜，客流也少，得熬。”

　　“现在年轻人回老家做生意的少。”刘军脚步慢半拍，回头冲她挤眼，“没准以后还是可以。”

　　女人笑了笑，反夸道：“哪有刘老板厉害。一年时间不到，都开始给独立书店做整店包配了。”

　　刘军把姜落带到最里侧一间用三合板隔出来的“办公室”。

　　“姜老板，你要的品类我按最低折扣配了，”刘军把Excel表格转到她面前，“但物流得你自己找，你也看到了，我这边忙的很，根本没啥时间配送。”

　　姜落盯着屏幕，没立刻回应。

　　她在算，算运费、算损耗、算周转，更算那张被她对折了两次的A4纸背面，周域用铅笔写的“工期：12天”。

　　十二天，门店就能从毛坯变成可以上架的样子。

　　十二天，她得把货全部铺进去，才能赶上元旦前的小旺季。

　　“刘老板，”她忽然抬头，“如果我自己叫车，今天能不能先把尾数给我留出来？我付定金。”

　　刘军愣了下，笑出一声“嘿”：“姜老板比我还急。”

　　“嗯，”她没否认，“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