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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月光归国 ...

  •   北港市。

      正值早高峰的二环被车子塞得水泄不通,一辆银灰色宾利混入车流,优雅地一顿一挪。坐在右后侧的男人两指勾着写满字的文件快速一扫,月紫色的缎丝上衣敞着领口,露出一长截性感锁骨。

      “行昭,待会你态度认真点儿,听着没?听说SG集团中华区分支空降了位新总裁,脾气怪得很,手段也跟你哥有得一拼。”
      坐他手边的法务总监林叙白乍一瞧也没正经到哪去,黑色西装本该显得庄重,偏是那恨不得开到肚脐的领口深得惊人,耳垂还挂着副晃眼的耳钉。

      “说来也怪,照理讲这种述标会我跟小方去就足够了,但人家非得要法人到场,”林叙白认真道,“这人有点儿意思,还没露面就搅得满城风雨......这项目你不惦记老长一阵了吗?还是悠着点儿啊。”
      裴行昭抬眸,弯起玻璃珠似的清亮眼睛打趣道:“去呗,反正我空着呢。正好,咱去看看他到底真是个人物,还是只脑门儿画了三道杠的小猫替人看家呢?”

      车子突然急刹,两人的身子猛地一窜。

      裴行昭拍拍驾驶座:“小方,别着急,时间还早呢。”
      “抱歉,裴总,林总,两位没磕着吧?”助理方昱回身向两人道歉。他是裴行昭的同系师弟,毕业即入职万木集团担任总裁助理,算起来已有三个年头。
      裴行昭极好伺候,惯来没什么领导架子,唯独叫方昱费了脑筋的就是他的病,累不得,气不成,治不好,还得每日一顿不落地服药或注射。

      绿灯亮,车子再次发动。裴行昭起了个大早,眼皮沉得像被人吊了铅球,没挣扎几下就严严实实闭上了。
      林叙白还坐得端端的,反复浏览手中的述标文件。这个项目事关万木集团未来五年的技术革新,几个部门通宵了大半个月才走到述标这关,绝不能把好机会拱手让人。
      更何况,林叙白觉得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若那空降总裁真像旁人说得那么邪乎,等会免不了一场硬仗。

      八点三十分,车子在SG集团大楼前停稳。那是栋立于江边的玻璃巨塔,裴行昭用手遮在眼前仰头瞧了瞧,大楼顶端印有“SG”的两块锃亮标牌在太阳下眨着银光。

      方昱停好了车,跟林叙白一同上前,“走吧。”

      男男女女穿着得体精致的职业装进进出出,三人刚踏进集团大门,一位身穿浅卡其色无袖套装,秘书模样的短发女性迎上前:“早上好,请问三位是万木集团的述标代表吧?”
      “是。”
      她侧开身子,抬手做出“请”的动作,引三人朝大楼深处走去:“请跟我来。”

      女秘书引三人到述标会议室外的等候区,简要介绍当前流程安排后就离开了。方昱两手叠前直挺挺站着,裴行昭跟林叙白并坐在浅灰色的皮面沙发上。
      会议室隐隐传来其他企业答辩的声音,很模糊,裴行昭也没想偷听。万木集团早年以量制胜,凭借多家产量卓越的供应商快速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站稳脚跟。五年过去,公司从百来人的小作坊成长为上千人的预上市集团,他对自身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整栋大楼静悄悄的,小巧的金色菱纹打火机绕着手指打转,偶尔发出几声“咔哒”声。林叙白看不下去,斜他一眼提醒道:“小点声儿。”
      裴行昭掀起眼皮,还没来得及答应,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梯门缓缓滑开,方才领他们过来的短发女性走出电梯,立于门侧,恭恭敬敬地等。

      林叙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哟,大人物来了。”

      紧接着,一个高个头男人迈着大步走出,瘦得惊于常人,仿佛一米八几的大个全靠一堆细瘦骨头撑着。深红色V领长衬外套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腰细腿长。他侧过头,佩戴的银框眼镜略微反光,小声跟女秘书交代着什么。

      裴行昭也停下了手头动作,循着动静抬头望过去——
      短短几秒的功夫,他的眼睛唰地红透了。

      可怜的心脏霎时被数根粗粝麻绳勒紧,跳也跳不动,只能不上不下地腾空悬着。浑身的血液一瞬间窜至头顶,额头烫得厉害,耳朵也只能听到杂乱的嗡鸣。

      郁金。
      这......
      这不是他挖了十年都挖不出一星半点儿音信的郁金吗......?

      他睁大了眼看着那张在他梦中反复出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清俊眉眼,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就这么与他隔着短短一截不及三十米的走廊。

      哒。哒。哒。
      男人踩着双黑亮的昂贵皮鞋远远朝他们走来,目光平静地扫过沙发前的三人,不闪不躲,无波无澜。

      女秘书上前一步介绍道:“郁总,这几位是万木集团的述标代表。”说完,她又转向裴行昭一行人,“这位是SG集团中华大区新任执行总裁,郁闻辞,郁总。”

      郁闻辞略一颔首,就算打了招呼,脚步不停地走向一旁的会议室。

      “郁金。”裴行昭突然站起来,撞开沙发冲过去。
      “!我艹行昭......”林叙白心口猛地咯噔,暗呼不好,赶紧伸手去拽裴行昭的胳膊,手指却只堪堪擦过对方滑溜的衣角。

      裴行昭三两步冲到郁闻辞面前,怒红的眸子死死盯住镜片后的一双眼,妄图找出分毫似曾相识的痕迹。

      郁闻辞屈起手指扶了扶眼镜,冷声道:“您认错了。”
      裴行昭不信,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一番。他知道十年过去,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点不变,而这位新总裁细细一瞧,确实跟当年的郁金略有出入。除了更深邃的眼窝,更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更消瘦的皮包骨。
      但裴行昭也只是自我怀疑了短短一瞬。没有人比他再熟悉郁金不过,这位郁总说话的神情,走路的步态,甚至连被冒犯时生出的厌恶眼神都与郁金一模一样。

      裴行昭想指着对方鼻子质问,想不顾脸面地发泄,他有攒了整整十年的抱怨和愤恨想说,最终却只是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跟郁闻辞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对峙着。

      “改名不换姓,戏都懒得做全套了?”
      “都是老熟人了,装什么没见过?我的心好玩儿吗?你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
      说着,他低下头细看起对方的衣着,对着那枚扎眼的,明显不是郁金会喜欢的鸢尾状红宝石胸针冷哼道:“喔,傍别的靠山去了。”

      郁闻辞皱起眉,避瘟神似的后退半步,眼底闪过嫌恶。他没再看口不择言的裴行昭,转头对秘书交代道:“让保安请他出去。”
      “别别别!郁总,别,”他赶紧上前抓住裴行昭胳膊,力气很大,掐得对方痛哼好几声,“裴总最近身体抱恙,有些失态,冒犯了啊,冒犯了。”
      林叙白也觉得像,他对郁金虽不比裴行昭熟悉,但好歹也是花钱雇人家做了两学期作业的买卖关系。面前的男人着实奇怪,明明五官细看有差别,但整体往那一站又叫人觉得像极了。
      方昱也紧跟着站上前,凑到裴行昭耳侧小声提醒:“裴总,您的身体禁不住刺激,请您冷静。”

      郁闻辞的视线在林叙白和方昱的脸上扫了个来回,最终落到裴行昭身上。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他不再追究,转身走进会议室,似是对刚才的荒诞一幕毫不在意。

      几人纠缠的功夫,上一家述标企业已答辩完毕,一名工作人员探头道,“万木集团各位代表,请进。”

      人早没了影,裴行昭还盯着那道门缝看,胸口一起一伏,像氢气过载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林叙白担忧地拍了拍他肩膀,问道:“行昭,你、你能不能行啊?要不你在这坐着缓缓,我跟小方进去答。”

      裴行昭费力地摆手,又哑又慢地回道:“不用......进去吧。”
      他说着,刚踏一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厉害,林方二人急忙把他半架进会议室,扶着人在座位上坐好。
      郁闻辞正跟身旁的评委低声交流,目光下意识斜向长桌尽头的裴行昭。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脸蛋漂亮却没有血色,阳光侧打在身上,远看像盏一触即碎的剔透玻璃。

      方昱熟练地调试电子设备,将昨天夜里最后修改过的演示稿拷进电脑。考虑到裴行昭状态不佳,经林方二人紧急商议,答辩人临时由裴行昭更换为林叙白。
      工作人员简要介绍了答辩流程及评比规则,“接下来请万木集团代表做主陈述,限时15分钟。”
      林叙白走到会议桌前,清了清嗓子,摆出副跟穿着打扮截然相反的专业姿态。

      “各位评委,早上好,我是万木集团法务总监林叙白。今天由我作为团队代表,对竞标贵司生物谐振春化技术这一项目进行简要陈述......”
      林叙白口才极好,不论路演宣讲还是瞎掰调情都手拿把掐,只听他字字铿锵,句句有力,没一会儿就吊起了在座多名评委的兴趣。
      裴行昭却心烦不已,他在心里反复默念郁闻辞三字,只觉得凳面冰凉,瘆得自己从头到脚的骨头缝都是冷的。
      怪不得,怪不得派出去那么多人找了十年都没有消息,原来是改了名了。

      十年再见,解释、道歉是一句没有的,当年一声不吭地消失的是郁金,把他裴行昭的心调弄把玩又狠狠踩在地上的也是郁金,装成陌生人高高在上地赶他走的还是郁金!面对对方的咬死不认,他的委屈愤懑则一文不值,无从宣泄。

      “万木集团在南海市投资有近五百亩的花卉种植基地,配有价值千万的数字冷库......”裴行昭一眼不看其余评委,目光死死焊在坐主位的郁闻辞脸上。

      灼人的视线快把郁闻辞的脸烫熟了,他微微别过头,避了避。
      不行。还是烫。
      他干脆转过半边身,交代秘书帮他泡杯茶来。

      十四分出头,林叙白掐准了时间结束陈述。技术总监、采购副总满意地点头,只有郁闻辞面不改色地端坐着,让人捉摸不准这方案他到底是瞧上了还是没瞧上。

      “万木集团扎根北港多年,实力雄厚,这一点业内有目共睹,只是这个报价嘛......”采购副总低头看着手头的文件,故作为难:“贵司未来还有没有降价的空间?以当前的报价来看,竞争力可不突出啊。”
      方昱唱白脸道:“花卉种植的每个环节,育种,栽培,运输,都需要巨大投入。如果盲目压缩成本,最终长成的极有可能是细弱矮小的病花,到了市场上也是一堆废品。”
      林叙白又唱红脸:“请各位放心,我们公司正在持续革新优质花种,预计下半年批量投入市场,届时将大幅填补馥郁型切花市场的空白。这类花材在售利润空间普遍超普通品类一倍以上,对万木,对SG,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位评委闻言,呵呵笑起来。两边打羽毛球似的来来回回一问一答,大部分由林叙白辩述,方昱偶尔补充。
      裴行昭从始至终没说话,静静坐着。

      “郁总,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了解吗?”女秘书微弓下身,问道。
      “没有了。”
      “好的,”她点点头,“请竞标方离场。”
      待几人收拾完毕,女秘书上前引导三人有序退场。裴行昭一只脚迈出了门却忽然停住,不甘心地又看一眼,郁闻辞正侧头跟身侧的技术总监小声交谈,脸色明显和缓。

      “三位,请。”见裴行昭掐紧了手指不肯走,秘书再一次出声提醒。

      为防止泄密或恶意串通,SG集团将述标完毕的企业安排在指定房间等待,直到所有企业答辩完成后再离开。
      林叙白唉声叹气地仰在沙发里,余光偷瞄向站在窗前发呆的裴行昭。

      “这标估计黄喽,那个郁总看着就一副小心眼样儿,”林叙白说,“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呢,这种人咱见得还少啊?看着不计较,实际上......哼,保不准啊,咱的计划书这会儿正在垃圾桶安详躺着呢!”

      “小白,”裴行昭像没听见似的,也不转过来,就那么背对着他,“你觉得那是郁金吗?”
      “......”林叙白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才模棱两可道:“我瞧着......是有点儿像,但细看吧......又没那么像。”
      裴行昭不说话了。
      他看着窗外金光闪闪的江面,过了会儿又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叩门,称今日述标会到此结束,感谢三位参与,后续安排请等待通知。几人点头道过谢,收拾了东西离开屋子,朝走廊尽头的电梯去了。

      “裴总,林总,三位请留步。”
      三人还没走到电梯跟前,远远看见郁闻辞那位秘书早已在梯门一侧候着。

      裴行昭走到女人面前,语气温和下来:“你好,还有事吗?”
      平稳了情绪的裴行昭温柔得令女人感到脸颊微微发烧,她近距离看着这张挑不出一点毛病,堪称造物主的炫技之作的脸,心都快飞起来了。

      “我们老板想约三位吃顿晚饭,不知今晚七点各位领导方便吗?”
      “你们老板?”林叙白疑惑道,心头生出个模糊的答案:“哪个老板?”

      “郁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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