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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月风里的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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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苏城浸着蜜渍般的温软甜意,早桂的暗香缠着凉润的余暑,黏在睫毛上、衣角边,连呼吸都裹着清甜的暖。二中开学日总飘着热闹的烟火气,公告栏前挤满踮脚查分班表的学生,自行车棚里叮叮当当的锁车声此起彼伏,樟树的清香混着新书特有的油墨味漫在空气里——还有青春期独有的、像冒泡的橘子汽水般挠得人心尖发颤的躁动。这份躁动里,藏着顾云舒藏了一整个暑假的心事。她抱着一摞新教材从教务处快步走出,米白色棉麻衬衫上落着香樟叶筛下的碎光,晃得人眼晕,指尖无意识捏着被课表硌皱的教材边角,眉头轻蹙:高二晚自习加到了九点半,物理和数学的连堂选修想想就头大,可最让她心绪不宁的,是那个在隔壁四班的名字——谢晚舟。
“云舒!这里呀!”清脆的喊声像颗小石子,一下子撞回她飘远的思绪。林星辰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发梢翘着俏皮的弧度,浅灰色速干衣配黑色运动短裤,歪靠在三班门框上笑得眉眼弯弯,手里捏着半瓶冰红茶,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满是挡不住的活力。顾云舒刚扬起嘴角,就被她一把挽住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撞掉怀里的语文书,她慌忙伸手扶住,才勉强站稳。“快猜猜我看见谁了?”林星辰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睛亮闪闪的,八卦的小模样藏都藏不住,“是你家谢晚舟呀!早上我路过篮球场,他正跟陆子谦他们打球呢,一个转身过人帅得不行,场边女生都在偷偷尖叫,这才一个暑假没见,怎么就又帅出新高了?”
心脏像被细丝线轻轻勒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指尖,下一秒就跳得又快又重,像揣了只扑腾的小兔子。顾云舒故作镇定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的腰:“别乱说话,什么你家我家。”“还害羞呢!”林星辰笑得眯起眼,伸手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全校谁不知道你俩是家属院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去年运动会他替你捡回被风吹跑的号码牌,都被传成校园名场面了,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林星辰!”顾云舒的耳根唰地红透了,能清晰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下飞快流淌,连耳朵尖都热得发烫,赶紧打断她。这些话听了太多次,心里总像打翻了蜜渍柠檬,甜里裹着淡淡的青涩。别人眼里天经地义的亲近,只有她知道两人之间隔着怎样的距离——他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霸,是篮球场上闪闪发光的焦点,而她只是成绩中游、性格内敛的普通女生,哪怕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同校,他也鲜少对她说过超过三句的闲话。她拉着林星辰想躲进教室,偏偏一个印着NBA标志的棕红色篮球,沾着点草屑,带着风声擦过耳边,“砰”地撞在窗框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然后咕噜噜滚到她的帆布鞋边,蹭上了一点浅浅的灰印。
周遭的声音忽然像被按了慢放键,同学们的嬉笑、远处的篮球撞击声都渐渐退去,只剩下自己擂得像鼓的心跳,震得耳膜发颤。顾云舒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收紧怀里的书本,指节用力到泛白,语文书的封面都被捏出了几道浅浅的褶皱。不用抬头,那股熟悉的、让她心慌的预感,已经像藤蔓般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对不起啊同学!手滑了!”篮球场方向传来粗嗓门的道歉,可顾云舒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牢牢锁在铁丝网那边。阳光下,谢晚舟正朝她走来,洗得有些发白的白T恤勾勒出挺拔的肩胛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眼神依旧是淡淡的,像秋日平静的湖面,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再也没有移开,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前排几个女生交换着暧昧的眼神,小声嘀咕着什么,没人敢大声喧哗,只有目光悄悄黏在两人身上。顾云舒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感觉心跳快跳出胸腔了。他越走越近,身上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干净的汗水味,还有他家常用的柠檬味洗衣液的清香,在她面前轻轻站定。二十厘米左右的身高差,让她得微微踮脚才能看清他的眼睛,能清晰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轻轻滚动的喉结,还有鼻尖上细密的小汗珠。他没说话,目光从她泛红的脸颊慢慢移到脚边的篮球上,停留了两秒,又抬眼望回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顾云舒,没吓到你吧?”“……没、没有。”她的回应轻得像蚊子叫,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他弯腰勾球时,修长的手指弯曲,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和打球磨出的薄茧,轻轻勾住球身,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紧攥书本的手背——像一阵微电流窜过,让她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连手心的汗都浸得更密了。他指尖在球面上轻轻扣了两下,发出“咚咚”的轻响,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脸,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低声补了句:“刚才手滑,没砸到你就好。”话音刚落,他直起身时,视线扫过她的肩头,忽然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拂掉她肩上沾着的一点草屑,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他掌心的微温。顾云舒的身体瞬间绷紧,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感觉那点温度顺着肩头,一路烧到了心口。“好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春风拂过湖面,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夹着球转身走回球场,白T恤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动,还不忘回头看了她一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球场边缘,顾云舒才发现后背已经沁了层薄汗,连后背的衬衫都贴在了皮肤上。林星辰立刻凑上来,语气里满是雀跃:“我的天!他居然回头看你了!还帮你拂草屑!这甜度直接拉满了吧!肯定是喜欢你很久了!”
顾云舒赶紧低头整理书本掩饰窘迫,手指慌乱地抚平语文书上的褶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全世界都在为他们编织浪漫的剧本,而这一次,她心底的声音在悄悄说:或许,他对她真的不一样。走进三班,她特意选了靠窗第三排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避开老师的视线,又能清清楚楚看到篮球场的中线,那是谢晚舟打球时最喜欢站的地方。果然,他正在场上运球突破,左手运球、右手护球,一个漂亮的交叉步晃过防守的男生,起跳时膝盖弯出好看的弧度,压腕的瞬间,篮球划出一道彩虹般的弧线,“唰”地空心入网,场边立刻响起一阵轻轻的欢呼。他进球后,下意识地朝三班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她的窗边,两人视线短暂相撞,顾云舒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回头,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又烧了起来。
“别偷看啦,人都在看你呢!”林星辰趴在椅背上,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戏谑。顾云舒慌忙翻书,假装认真看书上的公式,连头都不敢抬:“谁偷看了。”“好好好,没偷看。”林星辰笑得一脸了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暑假你俩没联系呀?”顾云舒翻书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淡蓝色封面——那是她特意挑选的,上面印着小小的雏菊图案。七月中旬,她纠结了整整三天:第一天编辑好的消息删了又改,第二天换了三次措辞还是没敢发,直到第三天凌晨一点多,才借着表弟的名义,发了条□□消息:“我表弟上初二,这道物理题他不会,你能帮忙看看吗?”后面附了题目的照片。他回复得很快,发来三张写满解题步骤的格子稿纸,字迹娟秀有力,每一步都标了清晰的序号,关键公式还用红笔圈了出来,最后还写了一句“如果不懂可以再问,我晚上都在”。她把那三张稿纸反复看了无数遍,连他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痕迹都研究了半天,最后却只敢回了两个字“谢谢”,而他,回了个系统自带的黄色微笑表情,后面还加了个“加油”的表情,淡得恰到好处,却让她开心了一整晚。“就问过一道物理题。”她轻描淡写地回应,心里却甜丝丝的,像含了颗水果糖。
林星辰撇撇嘴,识趣地换了话题,说起暑假追的剧,可顾云舒却没听进去,耳边全是刚才谢晚舟拂过她肩头时的触感,还有他进球后望过来的眼神。她拿出笔,在笔记本扉页用力写下:“目标是B大。”那是去年夏天,两人在家属院的公园散步时,他偶然提起的理想院校。当时他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竞赛书,夕阳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连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边,轻声说:“B大的物理系很好,想试试。”她当时小声问:“那很难吧?”他转头看她,眼神温柔:“努力就有机会,你也可以试试,我们说不定能当校友。”从那天起,这个名字就成了她藏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也是她努力的动力。
下午的自习课上,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顾云舒对着一道导数与不等式结合的数学压轴题愁眉不展,画了三次函数图像,还是没找到解题思路,笔尖都在草稿纸上戳出了几个小洞。就在这时,窗户被指关节轻轻叩了两下,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了谢晚舟平静的眼眸里——他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一个透明文件夹,上面贴着红色标签,写着“物理竞赛选拔通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瓶冰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给你妈妈。”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把矿泉水轻轻放在窗台上,“看你上午没喝水,这个给你。”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窃地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像细密的雨丝般飘散开。顾云舒的脸颊一下子爆红,手忙脚乱地接过文件夹,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吓得她赶紧缩回手,小声说:“谢谢。”她知道,妈妈是出版社的编辑,常帮学校对接竞赛通知、教辅资料这类事,可他不仅特意送来,还带了水,让她想不胡思乱想都难。谢晚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还没停歇,顾云舒捏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泛白,却忍不住拿起窗台上的矿泉水,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凉丝丝的,心里却甜滋滋的。
放学时,顾云舒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谢晚舟推着他的黑色山地车,站在香樟树下等她,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背包,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袋。他的好友陆子谦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瓶冰可乐,时不时喝一口,眼神还在她和谢晚舟之间来回瞟,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这时,妈妈的短信刚好发来:“和晚舟一起回家呀,谢阿姨做了你最爱的榴莲千层,特意给你留了最大的一块,别让他等太久啦。”原来,只是长辈们的安排,可顾云舒心里却甜丝丝的,快步走上前打招呼:“谢晚舟,陆子谦。”谢晚舟看见她,把油纸袋递给她:“我妈让我给你带的,刚烤的蔓越莓饼干,你小时候爱吃的。”“谢谢阿姨,也谢谢你。”顾云舒接过油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又是一阵微电流,赶紧缩回手,脸颊又红了。
三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暖黄色的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谢晚舟走在外侧,和她隔着大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些,偶尔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他会放慢脚步,让手臂多停留一秒,再轻轻分开,那短暂的触碰像电流般窜过,让她心里一阵悸动。这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得着彼此的温度,挠得人心里软软的、痒痒的。“下周物理竞赛选拔,你肯定稳了吧?”陆子谦的话打破了沉默,他喝了口可乐,语气里满是佩服,“去年你就拿了省级二等奖,今年目标肯定是一等奖吧?”“嗯。”谢晚舟淡淡应了一声,转头看了顾云舒一眼,“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试试,不会的题可以问我。”顾云舒心里一暖,点点头:“我试试。”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生突然从旁边的树后跑出来,拦住了她——正是上午不小心砸到她的体育生,一米八以上的个子,穿着红色运动背心,皮肤黝黑,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红晕:“顾云舒同学,上午真的很对不起!这个给你!”他塞来一张折成心形的粉色纸条,上面还洒着亮晶晶的金粉,不等她反应,就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顾云舒捏着那张还带着体温的纸条,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厚度,好像里面还夹着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谢晚舟,发现他正盯着她手里的纸条,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度,像突然吹来了一阵秋风,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推自行车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打算怎么办?”顾云舒愣了一下,赶紧把纸条塞进书包:“扔了呗,又不认识。”谢晚舟闻言,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去,手指也放松了些,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陆子谦在一旁夸张地“哇哦”了一声,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意味。顾云舒的心脏猛地一沉,又飞快地跳了起来——这开学第一天,乱是乱了点,可心里的甜,却像九月的桂花香,越飘越浓,她的心跳,早已乱了最初的节拍,却乱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