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时偷吻你》雾栖汀

2、桂香漫时，醋意与心跳撞满怀

　　顾云舒攥着张粉色心形纸条，边角金粉混着掌心汗水，烫得像块炭火。纸条上“周浩然，高二七班，篮球主力”几个字，在高中校园里无异于直白告白——周浩然是校篮球队核心，一米八五的挺拔身形，常年穿着亮眼的红色球衣，球场上突破扣篮一气呵成，早就是女生课间热议的焦点。
　　空气骤然凝固，放学的喧闹声像隔了层毛玻璃般模糊。顾云舒僵在原地，指节捏得泛白，眼神钉在米白色帆布鞋尖上，恨不得戳出个洞钻进去。“哇喔——！”陆子谦故意拉长调子起哄，用手肘重重拱了下谢晚舟，“云舒妹妹，开学第二天就收桃花，还是篮球猛将，这行情也太好了吧！”
　　这话精准戳破尴尬。谢晚舟面无表情，嘴角保持平直，目光却在她攥紧的手上顿了两秒，才慢悠悠移向前方，声音透着股秋日凉风般的冷意：“走了。”他推着黑色山地车率先迈步，背影挺得笔直，可顾云舒敏锐察觉到，他握车把的手指关节泛白，推车力道加重，车轱辘碾过路面碎石，发出“咯噔咯噔”的沉响，没了之前的轻快。
　　顾云舒愣了一秒，慌忙把纸条胡乱塞进校服口袋，还下意识按了按，像藏赃物似的。脸颊热得能煎蛋，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心里头那只扑腾的小兔子，蹄子都快蹬到嗓子眼了。他是不高兴了，还是压根没当回事？这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激烈打架，甜丝丝的期待和酸溜溜的不安缠在一起，像带刺的爬藤蔷薇，挠得她心头发痒。
　　陆子谦凑到她身边八卦：“这体育生够生猛！昨天砸到你，今天就递纸条，够直接！考虑考虑？人高马大的多有安全感。”“子谦哥！别添乱！”顾云舒窘得想原地消失，双手连连摆动，“我跟他真不熟，就上午被篮球砸到，他说了句对不起而已！”陆子谦偷偷瞟了眼前面的谢晚舟，嘴角憋笑：“你看某人，脸都快垮到胸口了，说不定正吃醋呢！”
　　走在前头的谢晚舟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搭腔，周身气场却更冷了。路边飘来的金桂甜香混着晚风凉意，仿佛都被他身上的低气压冻住，连呼吸都带着点凉丝丝的涩。
　　回家属大院的十几分钟格外漫长。陆子谦在旁边插科打诨聊游戏，顾云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全黏在谢晚舟的背影上。她认识他十几年，知道他向来话少内敛，但今天的沉默格外不同，底下像压着蓄势待发的小风暴，连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是因为那张纸条吗？这个念头一冒头就疯长，甜的是他可能在意自己被表白，涩的是怕这份在意只是青梅竹马的责任，怕他嫌自己招惹是非。
　　总算到了大院门口，陆子谦挥手离开：“你们俩慢慢聊，记得给我反馈啊！”顾云舒小声道别，眼角余光瞥见谢晚舟的耳根红了一瞬，快得像错觉，随即又恢复冷淡。
　　就剩他们俩，一前一后往单元楼走。自行车轮碾地的咕噜声，混着两人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桂香弥漫的暮色里格外清晰。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灯光透过桂树枝叶，投下斑驳影子，两人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拉开，像极了此刻忽远忽近的关系。
　　快到楼道口，谢晚舟突然停下转身。顾云舒正低头琢磨心事，差点撞他背上，慌忙后退半步，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眸子比平时更沉，像盛满夜色，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纸条。”他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啊？”顾云舒没反应过来，还陷在差点撞上去的慌乱里。“处理掉。”他的视线扫过她鼓鼓囊囊的口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劲儿，“你妈要是看到，又要念叨你早恋，回头还得让我妈来‘敲打’我，说我没看好你。”
　　原来只是怕家长念叨。顾云舒心里的小窃喜瞬间被砸得稀碎，细细密密的酸涩泛上来，眼眶有点发热。她低下头藏起失落，乖乖把纸条掏出来揉成一团，金粉簌簌落在手背上，有点痒。“知道了。”谢晚舟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像只被霜打过的小树苗，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推车进了楼道。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灯光映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顾云舒跟在后头，把纸团攥得更紧，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心里的酸涩比没尝到甜头的榴莲千层还涩，连呼吸都带着闷。
　　进屋后，顾云舒被妈妈李婉拉到餐桌前：“快尝尝榴莲千层！你谢阿姨特意跑城南网红店排了四十多分钟队，知道你最爱吃！”桌上的白色蛋糕盒敞开着，金黄的千层叠得整齐，榴莲香混着奶油甜香飘满屋子。谢晚舟的妈妈周晴系着碎花围裙，端出两杯热牛奶：“晚舟，快去洗手陪云舒吃，跟你爸一样见了吃的不知道主动。”
　　谢晚舟低低“嗯”了声，放下背包往洗手间走，路过顾云舒身边时，胳膊不经意碰了下她的手肘内侧，微凉的温度像电流窜过，让她刚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节奏。顾云舒乖乖叫人，坐在餐桌前却坐立不安，趁俩妈说话，飞快地把纸团塞进校裤更深的口袋——她不想扔，哪怕没意义，哪怕对周浩然没心思，可这张纸条让谢晚舟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哪怕只是冷脸，也想留个念想。
　　谢晚舟洗完手坐在她对面，垂着眼，长睫毛投下小片阴影，吃饭动作比平时慢，勺子舀起蛋糕却没怎么往嘴里送，只是无意识地戳着奶油。周晴把最大的一块放进顾云舒碟子里：“多吃点，高二学习耗脑子。晚舟你也吃，别光看着。”顾云舒拿起勺子，尝了口最爱的榴莲千层，却没尝出半分滋味，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小石头。
　　餐桌气氛有些怪异，俩妈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李婉率先开口：“舒舒，新班级适应吗？同学都好相处吗？”顾云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瞟向谢晚舟，见他握着勺子的手指悄悄收紧，指节泛白，小声回应：“还行，班主任挺负责，同学们都挺好。”
　　“那就好。”周晴接过话，眼神在两人之间溜了一圈，“我看晚舟今天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开学没缓过来？云舒啊，你们同年级，平时多互相照应，学习上也多交流。”谢晚舟抬起眼皮看了他妈一眼，没吱声，却悄悄往顾云舒这边瞟了下，眼神飞快扫过她的脸又迅速移开，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顾云舒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这孩子随他爸，闷葫芦一个。”周晴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又对顾云舒说，“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阿姨说，阿姨收拾他！”顾云舒脸颊发热，小声嘟囔：“晚舟哥哥没欺负我，他对我挺好的。”
　　李婉笑着打圆场，给谢晚舟添了块蛋糕：“听说你们物理竞赛选拔下周末开始？准备得咋样？有把握拿一等奖吗？”“还行。”谢晚舟言简意赅，透着胸有成竹的从容。“有把握就好。”李婉话头一转，看向女儿，“舒舒，你物理一直是短板，高二可得抓紧。有啥不懂的多问问晚舟，现成的学霸家教，别不好意思，他小时候还总追着给你讲题呢。”
　　顾云舒心猛地一跳，妈妈的神助攻虽迟但到，可她看着对面淡然的谢晚舟，实在没勇气主动开口。还没等她接话，谢晚舟突然说：“她没问过我。”空气瞬间安静，连窗外的桂香都似停住了流动。顾云舒脸上轰一下烧到耳根，恨不得把脸埋进蛋糕里。
　　周晴先反应过来，板起脸“训”儿子：“你怎么说话呢！云舒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你是哥哥，主动点能掉块肉？以后云舒问你题，必须好好讲，不许敷衍！”谢晚舟放下勺子，拿餐巾擦了擦嘴，抬眼看向顾云舒，语气平淡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放学或者周末，都行。”
　　不是“要问我”也不是“必须问我”，是“可以问我”，带着他独有的疏离与暗藏的温柔，还特意说了时间给她台阶。顾云舒心脏狂跳，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好像捕捉到一丝微小的期待，心里的酸涩淡了些，甜意悄悄冒头。“好，谢谢晚舟哥哥。”她的回应像蚊子哼哼，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
　　甜品夜结束后，顾云舒跟着妈妈回家，临走时周晴硬塞给她一小盒千层，偷偷拉着她的手说：“舒舒，晚舟那孩子就是嘴笨，心里记着你呢，昨天还问我你暑假爱吃什么零食，想让我给你带。”顾云舒脸颊通红，道谢后逃也似的回了家，周晴的话像颗水果糖，在心里慢慢化开，甜得她脚步都轻快了些。
　　回到房间，顾云舒背靠门板长舒一口气。她掏出被汗浸软的纸团，犹豫片刻后，把它塞进书桌最底层的带锁抽屉——那里藏着她的小秘密：一叠写满谢晚舟名字的草稿纸、一张偷拍他运动会冲线的背影照、一根他去年掉在她家的黑色笔芯。纸团放进去，和这些秘密躺在了一起。
　　她拿出淡蓝色封面、印着小雏菊的新笔记本，郑重写下：“行动计划一：利用‘可以问我’的许可，每周至少找谢晚舟问两道物理题，制造合理独处机会。”写完脸上发烫，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薄荷糖。
　　第二天课间，顾云舒特意翻出物理练习册里最头疼的力学综合题。她咬着笔帽，画了三四遍受力图，换了两种思路，答案都跟标准答案对不上，草稿纸被涂改得乱七八糟。搁平时她可能就跳过去了，但今天，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谢晚舟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练习册和草稿纸，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终于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
　　理科实验班就在斜对面，十几米的走廊，顾云舒走得跟赴刑场似的，手心全是汗，校服袖口都被攥得发皱。走廊里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让她脸颊更烫了。实验班后门开着，她小心翼翼探脑袋，看见谢晚舟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戴着白色有线耳机，专注地看《物理竞赛真题集》，阳光洒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镀了层浅金，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像自带隔离罩。
　　顾云舒的勇气瞬间漏了一半，正犹豫要不要撤，谢晚舟突然抬头，目光精准逮住了躲在门后的她。四目相对，顾云舒下意识想缩头，却见谢晚舟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眉梢轻挑，用眼神问她“有事？”。
　　箭在弦上，顾云舒硬着头皮走进教室，无视周围聚焦的目光，径直走到谢晚舟座位边。“那个……晚舟哥哥，”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手指紧张地指着题目，指尖发抖，“这道题受力分析总出错，能帮我看下吗？”
　　谢晚舟的目光从她通红的脸颊移到练习册上，扫了眼题目和乱糟糟的草稿纸，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他同桌刚好去了洗手间，顾云舒乖乖坐下，身体绷得笔直。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柠檬味洗衣液气息混着墨香，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谢晚舟拿起笔飞快演算，字迹潦草却工整，逻辑清晰。“受力分析漏了支持力，要画垂直于斜面的力。”“静摩擦力方向画反了，沿斜面向上。”“能量守恒初始状态设错了，以最低点为零势能面更简单。”他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顾云舒凑近专注看他笔尖，鼻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温热触感传来，两人同时一顿。
　　顾云舒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一缩，脸瞬间红透，心跳咚咚砸着胸口。谢晚舟的耳根也悄悄泛红，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这里代入数值计算，注意单位统一。”“懂了！谢谢晚舟哥哥！”顾云舒忙不迭点头，抓起练习册和草稿纸落荒而逃，冲回教室后，心脏还在狂跳，手背冰着发烫的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原来这样的独处，还有点甜甜的期待。
　　可惜这份喜悦没维持多久。下午放学，顾云舒刚跟林星辰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周浩然站在香樟树下。他穿着红色篮球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额角带着运动后的薄汗，手里抱着一瓶冰镇青柠味脉动，瓶身凝着细密水珠。见她出来，他眼睛一亮，笑着迎上来：“顾云舒同学，昨天砸到你不好意思，这个算赔礼。”说着把果汁硬塞到她手里。
　　顾云舒看着冰凉的果汁，又感受着周围的好奇目光，头都大了：“不用了，我不渴，你自己喝吧！”“别客气！”周浩然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周末下午两点，市体育馆有篮球赛，我们班跟一中打决赛，我是主力前锋，你能来给我加油吗？我给你留前排最好视野的票！”
　　顾云舒下意识扭头找谢晚舟，果然看见他推着自行车，和陆子谦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静静地看着这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空气却比昨天更冷，路灯映在他眼里，暗沉沉的像结了层薄冰。他握着车把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连金属车把都似要被捏变形。
　　他看见了，全看见了。顾云舒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手里的果汁瓶烫得像烙铁，不知该扔还是该留。而不远处的谢晚舟，已经调转车头，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去，车轱辘碾过落叶发出沙沙声响，背影透着说不清的落寞与愠怒，连陆子谦都没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