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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雨落旧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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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的碎石小径洇着深灰,泥土裹挟着青草与松针的气息扑面而来。雨丝斜斜地穿过阴沉的天幕,在黑伞边缘织成细密的水帘。
修长的指节因握伞太久而泛白,陆明琛穿着单薄的银灰色衬衫,紧绷着苍白的侧脸,垂眸望着墓碑上镶嵌的照片,谁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照片里的青年漫不经心望着镜头,眉眼间却透着难以驯服的野性。本该优雅矜贵的轮廓笼着一层阴鸷,薄唇勾起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嘲笑这世间的一切。
其实距离沈昭临自杀已经过去了三年,期间陆明琛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过多少次了。
用方闻洲的话来说,就是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他替发小沈昭临不值,到底是多眼瞎才会看上陆明琛这个人渣。
“沈昭临”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陆明琛的声音在寂静空荡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沙哑。
记得沈昭临自杀那天,雨好像也是这么大,三年前的场景在雨幕中重叠。
“方总,我们陆总还在开会,您现在不能进去。”
林秘书慌张的阻拦声穿透门板,语气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让开!”
声音中蕴含的怒意仿佛随时都会爆发。未等林秘书反应过来,方闻洲猛地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会议视频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瞬间陷入死寂。
“陆总,这……”
林秘书面露惊愕,结结巴巴地看向办公桌后。
“今天就到这,散会。”
陆明琛打断她的话,指尖按在电脑屏幕上,利落结束会议。合上电脑后,不紧不慢地抬头,目光落在突然闯入的方闻洲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嘲讽。
“这就是华盛方总的教养?”
话音未落,方闻洲已经忍无可忍冲到他面前,一拳狠狠砸在陆明琛脸上。
剧痛瞬间蔓延,陆明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踉跄后退,鼻梁上的眼镜“啪”地掉在地上,镜片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连带着他身下的办公椅都被撞得挪了位置。
“方闻洲,你他妈发什么疯?!”
方闻洲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里混着压抑的颤抖。他眼眶通红,视线死死锁着陆明琛,声音因愤怒与悲痛而发颤。
“陆明琛!沈昭临死了!你满意了?!满意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在空气里。
陆明琛僵了一瞬,那瞬间的怔忪快得像错觉,下一秒便被他彻底掩去,没人能捕捉到分毫。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迹,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平淡得可怕:“我该满意什么?”
“你明知道他现在根本受不了刺激,为什么还要给他送请柬?!”
方闻洲猛地攥住他的领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是吼着质问。
“你明知道他有多在乎你!你亲手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会疯掉吗?你这么做,和拿刀直接剜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请柬。
这两个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陆明琛的耳膜。
他想起沈昭临收到请柬时的样子,那时候青年刚被自己亲手送进精神病院里不久,偷偷跑出来站在他家楼下的雨里,脸色白得像纸,手上却还是紧紧攥着那张烫金的卡片,特别平静问他。
“陆明琛,你真的要娶她吗”。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沈昭临,你这幅样子,真的很让人倒胃口”
直到此刻,被方闻洲的吼声拽回现实,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沈昭临转身时,颈侧露出的、还没愈合的绷带痕迹——那是他在精神病院里,用玻璃划开的伤口。
而他,亲手把那道伤口,撕得更碎了。
陆明琛喉间滚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眼里带着不屑:“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方总心疼了?也难怪,我记得你们两家可是世交……”
“陆明琛你还是人吗?!”
方闻洲震惊地瞪大眼,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
“你怎么敢拿这种话侮辱他对你的感情!十年了,整整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可你呢?除了利用算计他外,你真的有在乎过他一丁点吗?”
“说够了吗?”陆明琛眼神依旧冷漠,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说够了,就松手。”
方闻洲怒极反笑,猛地松开手,将他狠狠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沙发上。
“陆明琛,你这种人根本没有感情,也不配有。”
陆明琛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攥皱的衣领,语气冷得像冰:“方总还有其他事吗?如果只是来说这个,那就不送了。
方闻洲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啪”地重重拍在桌上,纸张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清脆又决绝。
“这是昭临留下的遗嘱,”
方闻洲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讥讽,“除去之前他给你的股份,他把公司最后的股份和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你了。”
“陆明琛,你终于如愿得到你费尽心思算计来的东西了。”
方闻洲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满室未散的怒火与悲戚。
秘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落在陆明琛嘴角的伤口上,欲言又止:“陆总,您的伤……”
“滚!”
陆明琛抬头,眼神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秘书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转身逃离,连门都忘了关。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明琛缓缓拿起桌上的遗嘱,指尖轻轻抚过纸张边缘,薄唇微动,声音低得像梦呓:“沈昭临,只有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来恶心我。”
窗外,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仿佛是上天也在为这场悲剧而落泪。
屋内,陆明琛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没有人知道陆明琛到底有没有爱过沈昭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陆明琛的回忆。
“喂”
“陆总,我们可以出发了”手机里传来助理的声音。
雨丝还在连绵,沾湿了墓园里的寂静。陆明琛垂眸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他银灰色衬衫的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的侧脸本就苍白得近乎透明,此刻被阴沉的天光与雨雾笼罩,更像一尊失了温度的玉像——下颌线绷得笔直,颧骨线条冷硬,唯有眼下那片淡淡的青黑,泄露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连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都透着一股死寂般的凉。
“知道了。”
他对着听筒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雨水泡过,没了往日的冷硬,只剩一层薄薄的涩意。挂掉电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手机边缘,那点因回忆而起的震颤,很快被他按捺下去。
陆明琛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像是要驱散什么盘踞不散的阴霾。他最后看了眼墓碑上沈昭临的笑容,那笑容里的桀骜与冷意,仿佛还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再说话,只是缓缓收了伞,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