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停停停，这对吗！ ...
-
九月初的A市，暑气未消，灵耀高级中学的操场上回荡着教官嘹亮的口令和新生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空气被烈日炙烤得微微扭曲，唯有操场旁香樟树下投着一片难得的阴凉。
林今羽就站在这片阴凉里。
因为遗传的低血糖，在开学体检后就被医生建议免训。简直是全世界学生梦寐以求的最佳待遇。
此刻，他上身穿着柔软的白色短袖衬衫，下身是灵耀中学的深蓝色校服长裤，显得有些突兀。
微风吹过，拂起他额前几缕未被束好的黑发，也让他脑后半长的马尾轻轻晃动。他生得极为漂亮，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终究不敌女娲娘娘这一捏，尤其是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淡漠地望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人群，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
“啊啊！林今羽！你小子倒会享福！”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宁静。穿着军训服、脸颊被晒得微红的江不明拉着同样装扮的莫子棋跑了过来。江不明鼻梁上架着的半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看起来有些滑稽。
“就是就是，我们在那边受苦受难，你在这里当清冷美女呢！”莫子棋笑嘻嘻地接话，卷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
林今羽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平缓却带着精准的杀伤力：
“江不明，非得带着你那眼镜是准备用来吸汗水的吗？还有你，莫子棋，清冷我收下，‘美女’留给你自己吧，这双马尾挺适合你，显傻。”
“喂！”莫子棋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江不明憋着笑：“子棋，他这人嘴就这样，你别气，你怎么样都好看！”说完又看向林今羽，“走吧林大小姐，教官开恩，休息十五分钟，陪我们去小卖部，我快渴死了！”
林今羽被两人嘻嘻哈哈地一左一右“挟持”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迈步。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带着清晰关切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同学，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同样穿着军训服的男生快步走来。他长相英俊，眉眼间自带一股阳光般的明朗气息，此刻正微微蹙眉，目光直直地、专注地落在林今羽脸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担忧。
是陆谨言。他刚结束一组训练，正和发小林茉清在一旁休息，远远便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身影纤细、肤色白皙的“女孩”，被两个同学围着，似乎在被“纠缠”。那惊鸿一瞥的侧颜和身上那股清冷易碎的气质，瞬间击中了他的心。一股英雄救美的念头油然而生，促使此人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林今羽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且那眼神……他微微挑眉，没有作声。
一旁的莫子棋眼睛却瞬间亮了，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江不明则是一脸茫然，看看陆谨言，又看看林今羽，还没反应过来。
陆谨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安抚：“是不是他们打扰你了？别怕，我是高一（一）班的陆谨言。”他自动忽略了江不明和莫子棋身上同款的军训服，目光始终胶着在林今羽身上。
林今羽终于明白了。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语气平常，却字字清晰：“谢谢。我很好。另外，他们是我朋友。”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虽然很好听，但绝不属于女孩子。
陆谨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一种混合了震惊、尴尬、以及“怎么会这样”茫然的神情。他……他居然是男的？！可……可是他长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噗——哈哈哈哈哈哈！”莫子棋第一个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指着陆谨言，又指着已经恢复面无表情的林今羽，“哎哟我真的不行了！要笑死我了！欸陆谨言你……你居然以为今羽是女孩子啊？！哈哈哈哈！”
江不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怕林今羽迁怒于他，只能使劲憋着笑，手捂着嘴巴，脸涨得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连不远处一直安静看着这边的林茉清，也忍不住摇头失笑，对自己这位发小的眼力表示无奈。
陆谨言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一路蔓延到脖颈。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刚才那副“护花使者”的气势荡然无存，下垂的眼尾活像一只做错了事、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
林今羽看着他这副像翻书一样的瞬间切换，觉得有些好笑。他难得地没有毒舌，只是淡淡地瞥了陆谨言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陆同学，眼神不好建议去看看医生。”他淡淡笑了一下，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顺便，我是高一（一）班林今羽。”
说完，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陆谨言，对还在狂笑的莫子棋和憋笑的江不明说了句“不是要去小卖部吗？我看你们是还不够渴。”便率先向前走去。
微风再次拂过，吹起他脑后墨色的发丝，也吹散了身后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尴尬气氛。
陆谨言怔怔地看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尴尬是真的，丢脸也是真的。
惊艳，也是真的。
这份惊鸿一瞥，非但没有因为这场乌龙而消退，反而混合着一种更加强烈的好奇心，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尖上。
林今羽……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个名字，连同它主人那张漂亮得过分、雌雄莫辨的脸，以及那清冷又毒舌的性子，他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这场始于误会的相遇，有点尴尬，但是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香樟树的清凉被甩在身后，小卖部的冷气混着各种零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刚才那个陆谨言，哈哈哈，表情绝了！”莫子棋怀抱着一瓶冰镇橘子汽水，笑得前俯后仰，“你们看到他耳朵红得跟滴血一样了吗？”
江不明推了推眼镜，心有余悸：“话说那好像是陆家的人啊，咱刚才是不是笑得太大声了……”
“怕什么？”莫子棋满不在乎地吸了一大口汽水，“是他自己眼神不好，怪谁？对吧，今羽？”
林今羽正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语气平淡无波地接话：“嗯。希望他配到一副度数合适的眼镜，也算为社会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做贡献了。”
这人的嘴一如既往地锋芒毕露，莫子棋耸耸肩，晃了晃手里的空瓶，随手塞给一旁的江不明，一步并作两步地跳到林今羽身边。
“不过说真的，”莫子棋凑近林今羽，八卦地眨眨眼，“他后来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像认错了哦。那叫一个专注，跟小狗看到肉骨头似的。”
林今羽瞥了她一眼，刚要开口，江不明就抢先一步，一脸严肃地纠正：“子棋！你这个比喻不对！咱林大小姐怎么能是肉骨头！”他转向林今羽，手中的空瓶对着空气一点一点的，试图寻找一个更优雅的词汇，“那个什么……应该是，嗯……天鹅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今羽：“……？”
莫子棋：“……什么啊！你看陆谨言那样像癞蛤蟆吗？江不明！你不会比喻可以闭嘴！”
林今羽无语地直接迈步往回走
两人笑闹着跟上林今羽，操场上的军训也接近尾声。只过了一会儿，教官吹响了解散的哨音，新生们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涌向四面八方。
陆谨言还僵在原地，耳根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林茉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回神了。还没看够？”
“茉清，”陆谨言接过水，神情有些懊恼，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他叫林今羽。”
“我知道，还是我们班的。”林茉清看着自己这位向来沉稳的发小难得失态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所以呢？知道自己闹了乌龙，打算放弃了？”
“放弃？”陆谨言下意识重复，随即猛地摇头，眼神变得坚定，“怎么可能。”
他只是觉得，那个叫林今羽的少年，比他第一眼惊为天人的“女孩”形象，更加鲜活，更加……艳丽，那清冷的眼神，平淡却精准的吐槽，都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他的心尖，引起人一阵战栗。
“我觉得，他……有点特别。”陆谨言低声说，像是对林茉清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林茉清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了然：“随你了。不过，追人可以，别再把人家认成女孩子了，陆大少爷。”
这时，一个张扬又悦耳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话什么意思，是我们陆少爷这是情窦初开了？对象是谁？快让本少爷看看！”
孟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亲昵地勾住林茉清的胳膊，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顺着陆谨言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树荫下和莫子棋他们说话的林今羽。
“哇哦！”孟钰吹了个口哨，“是个美人！怪不得能把我们陆谨言迷得七荤八素的。不过……怎么看着有点眼生？”
“高一（一）班的，叫林今羽。”林茉清言简意赅地解释，顺手把孟钰手里快化掉的冰棍拿过来，自己咬了一口。
“林今羽？”孟钰挑眉，看看林今羽又看看发愣的陆谨言，随即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半个身子扒在林茉清肩上悠悠开口道：“看来我们班要热闹起来了～”
另一边，莫子棋用手肘撞了撞林今羽，压低声音：“闺蜜你看你看，陆谨言还在看你！还有他旁边，那是林茉清和孟钰吧？奥数赛冠军和钢琴王子，天，我们班真是风云人物凑一堆了。”
林今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好与陆谨言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陆谨言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无比真诚和灿烂的笑容，还抬手朝他挥了挥。
那笑容太过直白和温暖，像正午最烈的阳光，让习惯待在阴影里的林今羽下意识地想躲闪。
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低头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陌生的躁动。
“走了。”他转过身，留给陆谨言一个清瘦挺拔、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背影。
“没意思。”莫子棋撇撇嘴，拉着还在状况外的江不明跟上。
陆谨言看着林今羽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深了。
林今羽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过身，将那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和挥动的手臂隔绝在自己的视野之外。他迈开步子，朝着与陆谨言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平时要快上几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肯定是今天太阳太毒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试图将心头那点不寻常的躁动归咎于天气。树荫外的阳光白晃晃的，刺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并非第一次因为外貌被人注视或议论。从初中开始，类似的疑惑、惊艳甚至嫉妒的目光，他早已习以为常。大多数人即便心存疑虑，也会碍于礼貌或他周身自带的“生人勿近”气场而选择沉默，顶多在背后窃窃私语。他也早已练就了一套自动过滤系统和精准反击的毒舌，足以将任何不怀好意的试探扼杀在摇篮里。
可这个陆谨言……
太莫名其妙了。
这个人，莽撞得像没头苍蝇，居然会直接跑过来问“同学你需要帮忙吗”；尴尬起来耳朵红得能滴血，活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大型犬；可转头，又能毫无障碍地露出那种……那种毫无阴霾、纯粹到有点傻气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乌龙从未发生，仿佛他们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这种毫不设防的热情，这种直白到近乎笨拙的善意，像是莫子棋。
“都是傻子吧……”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陆谨言，还是在骂叽叽喳喳的莫子棋。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不自觉地握紧矿泉水的瓶盖。
莫子棋和江不明跟了上来，在他身边两个人说出七嘴八舌之势地继续讨论着刚才的趣事，但主人公却有些听不进去了。那个名叫陆谨言的家伙，就像一颗被不小心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很快就沉了下去，但那漾开的圈圈涟漪，却迟迟不肯散去，扰得他心绪不宁。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张带着傻气笑容的脸和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一个眼神不好，行为奇怪的家伙而已。”他最终这样给自己下了定论，“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为什么“没什么特别”的人，会让他产生一种……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呢？
林今羽抿紧了唇，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加快了脚步，背影依旧挺拔，带着他一贯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陆谨言看着林今羽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深了。
他清楚地看到了林今羽那一瞬间的躲闪，以及……突然加快的脚步。
一旁的孟钰拉着林茉清“窃窃私语”，声音大的貌似生怕陆谨言听不见一样。
“你觉得这人搞暗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0.01%吧，我觉得给多了。”
“哈哈哈哈哈臣附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