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林同学》渡梦仙

2、女王，我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军训剩下的几天，毒辣的日头依旧，操场上口号声不绝于耳。林今羽以身体不适为由，全程免训，再未出现在那片香樟树荫下。

　　陆谨言站在整齐的方阵里，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片空荡荡的树荫。阳光将那里烤得微微扭曲，仿佛那个清冷扎着马尾的身影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休息间隙，他状似无意地向岑云打听，得到的是班长温和而官方的答复：“林同学身体需要多休息。”

　　这话像一阵柔和却不容置疑的风，轻轻关上了一扇门。陆谨言所有准备好的、诸如“我能不能帮忙”、“他家住哪里”之类的后续问题，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无法越过岑云这句得体的话传递出去。

　　这种被礼貌挡在门外，关心无处安放——

　　无处着力的感觉，让陆谨言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望眼欲穿”……

　　而教室里的林今羽，正享受着难得的清净。他倚在窗边看书，偶尔抬眼，能看到操场那边模糊移动的绿色方阵。

　　母亲林晏姿打来一个简短的电话，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末了，依旧是那句：“不要松懈，灵耀竞争激烈。” 随后便挂了电话，他反扣住手机，看着窗外，眼神淡漠。没有军训的疲惫，也没有期待中的轻松，日子像一杯温吞的白水，有点无滋无味。

　　直到军训汇报演练结束，新生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真正迎来了高中课堂的序幕。

　　这灵耀高中的高一（一）班，与其说是班级，不如说是一个微缩的名利场。A市未来几年后的商业格局，或许就能从这里的人员分布和人际关系中窥见一二。

　　林今羽的位置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书页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此时正垂眸看着一本莫子棋强烈推荐的基佬小说，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一幅静谧的画。

　　“嘿，新同桌～”

　　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尾音上挑带着点飘忽感。
　　声音的主人——孟钰拉开旁边的椅子，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将手里的书包随意往桌里一塞。他今天穿了件骚包的淡粉色衬衫，胸前扣子还解开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整个人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林今羽放下书抬头看他，淡淡回了一句：“嗯，孟钰。”便继续低头看书。

　　“啧，真冷淡呀，不过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名气不错哦！”

　　孟钰凑近了些，认真地盯着林今羽的脸，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好奇，“昨天陆谨言那小子，是不是找你搭讪了呀？我可都看见了。”

　　林今羽再次从书中抬起头，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孟钰：“孟同学，如果你的好奇心和你衣服的颜色一样鲜艳，我建议你去找个地方尽情释放，而不是打扰我看书。”

　　孟钰听完一愣，非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直抖：“哈哈哈……有意思！林今羽，你果然跟看起来一样，带刺美人呦！”他笑够了，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行，我不打扰你看书。不过提醒你一句，被陆谨言盯上，你可有得烦咯～”

　　讲台上，岑云正将最后一本教材整齐地码放在讲桌一角。

　　她穿着与其他同学无二的校服，但挺直的脊背、随意半扎脑后的长发，以及那双沉静温和却自带审视力的眼眸，让她站在哪里，哪里就仿佛成了她的主场。

　　孟钰话音刚落，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就响起——
　　“早自习还有三分钟开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安抚力量，“请大家尽快回到座位，新的课本已经按学号放在每组第一排，麻烦依次传递一下。”

　　教室里细微的嘈杂声很快平息下去。效率高得惊人。

　　这便是岑云。岑家内定的未来女家主，那个家训写着“女孩不嫁，想娶便赘”的古老家族中倾力培养出的下一代掌权者。家族的训诫与家人毫无保留的爱，共同铸就了她此刻的模样——自信、温和，接人待物无可挑剔，但骨子里那份属于决策者的张扬与城府，在需要时便会悄然显露。

　　“在新的阶段，这个高一班级里，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不仅是学业，也包括生活。”

　　她的开场白简洁有力，

　　“我是班长岑云，未来三年，我将竭诚为大家服务。同时，我也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光芒。”

　　这话由别人说来或许只是单薄的口号，但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笃定的真诚。因为她自己，就是这种信念最完美的践行者。

　　她的目光在掠过林今羽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递给他一个温和的眼神。林今羽的身体原因她有所了解，认为理应多加照顾。

　　林今羽不明所以地对上她的目光，歪了歪头。

　　早自习铃声响起后，她从容走下讲台。经过林茉清的座位时，两人视线一碰，无需言语，一个默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便已完成。未来A市两大商业巨头继承人间无声的问候与认可。

　　早自习下课，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

　　“啊啊啊啊！班长大人好有气场啊啊！！”莫子棋转过身，撑着脸趴在林今羽的桌沿，双眼放光，“军训的时候就觉得又温柔又可靠，小组训练结束过来扶我的时候我都想嫁了……今羽你没看见真是可惜死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偶像！”

　　江不明立刻转过身附和：“没错！小道消息她好像也在学生会会长竞争行列，她真的很强啊！有她在，真是太安心了。我都想放弃了……诶诶但是子棋你不要嫁她啊啊。”他一脸荣辱与共般的决绝，仿佛夸的是他自己。

　　林今羽没说话，只是看着岑云在人群中从容地解答着新生的各种问题，姿态优雅，游刃有余。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想。

　　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陆谨言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耳根依旧有些微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林同学，”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昨天……抱歉，是我唐突了。这个……听说你有点低血糖，这是家里自己做的蜂蜜糖，味道还不错，你……备着？”

　　除了几个靠的近的，其余人吵吵闹闹地聊天收拾，完全没注意这边的事情。

　　孟钰在旁边看好戏似的吹了声口哨。莫子棋使劲掐着江不明的大腿，憋笑憋得辛苦。江不明龇牙咧嘴地无声痛呼。

　　林今羽看着那袋糖，又看看陆谨言那双写满了“真诚”和“期待”的眼睛，沉默了两秒。

　　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好意。拒绝显得不近人情，接受又觉得哪里别扭。这种事情干嘛这么认真的道歉！但是手工做的东西拒绝也不好。

　　最终，他伸出手，接过了纸袋，语气依旧是平的：“谢谢。不过陆同学，我们好像不熟。”

　　陆谨言看着面前漂亮的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淡漠的桃花眼。

　　心中浮现：前因不重要后果不知道。

　　——反正是接受了！陆谨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点紧张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没关系！慢慢就会熟了！”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股晒太阳般的热乎黏糊劲儿几乎要溢出来，“以后就是同学了，互帮互助，林今羽！”

　　他说完，像是生怕听到林今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飞快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撞上了林茉清调侃的目光，那雀跃的身影，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林今羽看着手里的糖袋，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细腻的纹理和糖果轻微的重量。真就是太阳，热还刺挠人。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糖袋放进了抽屉里。

　　“呦——”孟钰拖长了调子，用手肘撞了一下林今羽，“看到了吧？我说什么来着？”

　　林今羽只轻轻点了个头就重新拿起了书，孟钰也不恼，乐呵着跑去找林茉清了，但座位上的林今羽却不知为何，书上的字似乎有些难以聚焦。

　　前排，莫子棋正在“教育”江不明：“你看看人家陆谨言！多主动！再看看你当初追我的时候，笨得像木头一样！！”

　　江不明委屈巴巴：“子棋，我那时候不是……不是怕太唐突吓到你嘛……而且……”

　　“借口！都是借口！你就会找借口！”

　　教室里喧闹依旧。班长岑云在默默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心中对班级的脉络逐渐清晰：孟钰觉得新生活有趣极了拉着林茉清说个不停，莫子棋和江不明在吵吵闹闹让林今羽来评评理，而陆谨言的的热情，显然才刚刚崭露头角。

　　林今羽先是精准地把两个人都骂了一句，再看了着抽屉里的蜂蜜糖，自己似乎注定无法再保持以往的平静了。这股由陆谨言带来的、名为“热情”的风，正不由分说地，一丝一缕，无法拦住的要悄悄溜进他紧紧关闭的世界里。不过他貌似并不反感，那便随他去吧。

　　新生同学窃窃私语声像初夏的蝉鸣，在教室里嗡嗡作响。

　　孟钰笑嘻嘻地回到座位，用手肘又撞了一下林今羽，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戏谑：“可以哦同桌贝贝，开学第二天就收到‘贡品’了，还是陆家特供。”

　　林今羽面无表情地将那袋糖往抽屉深处推了推，刚想开口堵回去，教室里的空气却骤然一变。

　　并不是巨响，而是一种无声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从门口弥漫开来。

　　所有的讲话声在几秒内戛然而止。

　　一道高挑利落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轮廓分明。她一步迈入教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跳的节拍上。

　　全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攫取了过去。

　　来人正是班主任，司徒雅。

　　她那头标志性的“一刀切”短发，黑得纯粹，没有一丝杂乱的碎发，衬得她下颌线条愈发清晰利落。

　　身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烟灰色西装套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她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扫过全班，刚才还躁动不安的空气瞬间被冻结、沉淀。

　　“看来，各位对新同学和新环境适应得很快。”
　　司徒雅开口了，声音不算洪亮，语速平缓，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司徒雅。在这高一一年，由我负责陪伴各位，在灵耀度过这段时光。”

　　她走到讲台正中央，双手轻轻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并不咄咄逼人，却让台下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正被她的气场完全笼罩。

　　“在我的班级里，有几条简单的规矩。”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陆谨言和林茉清的方向，对上岑云后微微点了点头“第一，身份。在这里，你们首先是学生，忘掉你们姓氏前缀所带来的任何东西。第二，尊重。尊重知识，尊重师长，也尊重每一位同学的选择和隐私。”

　　她的语气始终平静，却字字千斤。

　　“我欣赏有锐气的年轻人，但厌恶没有分寸的愚蠢冲动。我鼓励同学们良性的竞争，但杜绝任何形式的恶意倾轧和暴力现象。”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似乎微微锐利了一瞬，像刀锋掠过，“灵耀提供最好的平台，是让你们来学习、成长和结交同道者的，不是让你们来虚度光阴，或是上演无谓戏剧的。”

　　全班鸦雀无声。司徒雅这波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慑力惊人：江不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莫子棋悄悄把在灵耀根本不需要藏的手机习惯反射地塞进了书包最里层。连一向张扬的孟钰，也稍稍收敛了坐姿。

　　司徒雅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缓缓直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最后，我的办公室大门，永远为遇到困难的同学敞开。前提是……”她话锋微转，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近乎冷酷的意味，“你所谓的‘困难’，不是自作聪明的无病呻吟。”

　　她的开场白结束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任何暖场，却用最短的时间，将一切落实，雷厉风行。

　　她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笔迹铁画银钩，一如她本人般利落强悍。

　　林今羽看着讲台上那个身影，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他能感觉到，这位班主任和之前遇到的所有老师都不同。灵耀高中的师资一向靠谱，有点不习惯。

　　而前排的陆谨言，则在短暂的震慑后，眼神变得更加明亮。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感。

　　前排俩人压低了声音。

　　莫子棋：“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江不明：“我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