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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徐子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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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子谦,打小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课本上的字儿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坐在教室里像屁股长了钉子。
我就喜欢动,喜欢跑,喜欢风刮过耳朵呼呼的声响,喜欢把学校里那些看着就碍眼的乖宝宝欺负到哭鼻子。
看着他们的眼泪,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好像能把父亲压在我身上的那些沉重东西,暂时甩出去一点。
我爸,他眼里只有家族,只有那些我看不懂的报表和听腻了的光宗耀祖,他把所有的期望,像山一样砸在我身上。
于是我叛逆,跟他顶嘴,故意搞砸他安排的一切,我用尽一个少年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去反抗那座名为期望的大山。
那时候,全世界都没人懂我。
直到姐姐被接回家。
徐姝雅,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不逼我学习,反而会偷偷替我写那些该死的作业,在我溜出去玩的时候,悄悄给我打掩护,还会柔声叮嘱我注意安全。
她像一阵温柔的风,吹进我充满对抗和压抑的世界。
我开始觉得,这个家,好像也有了点温度。
后来我出国念书,和姐姐的联系却没断过。
我知道她嫁给周怀,知道她很爱他,可我也知道,周怀那混蛋,他不爱我姐姐。
从他第一次让我姐姐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开始,我就恨上了他。
姐姐离婚的消息传到我这时,我立刻抛下学业飞回来。
看着姐姐强装镇定却难掩憔悴的样子,我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只能一边笨拙地安慰她,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一边动用所有关系去查周怀。
不查不知道,一查更是火冒三丈。
周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身边的女人像走马灯似的换。
我不明白,姐姐那么好,怎么会爱上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东西?
那些围绕在周怀身边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让我姐姐不幸福的帮凶,是元凶!
我恨她们。
我用我的方式,设局,抓把柄,让她们一个个下场凄惨。
看着她们狼狈离开,我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意,好像这样就能替姐姐出气,就能证明周怀的眼光有多差。
我甚至拿着收集到的证据,去找家里那位说一不二的老爷子,用家族声誉威胁周怀,逼他复婚。
我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在他公司堵他,在他应酬的地方闹。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
终于,他松口了。
看着姐姐重新戴上婚戒,脸上露出久违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我也跟着松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使命。
姐姐大概是为了安抚我,也为了让我收心,便安排我去周怀的公司历练。
就是在那里,我再次见到了李素。
其实,我第一次见她,根本不是沈航介绍的那次。
那是在更早之前,一次普通的行业会议上。
她代表公司上台讲解方案,穿着得体的套装,头发利落地挽起,站在台上,眼神清亮,语气不卑不亢。
那些枯燥的数据和专业术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都带上光。
会场里那么多人,我眼里就只看见了她。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起她。
李素的工作能力很强,却总是独来独往,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打不上照面,我像个躲在阴影里的偷窥者,默默地看着她匆匆的身影,看着她偶尔蹙眉思考的样子。
沈航组局那天,推开包间门看到她的瞬间,我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没想到会是她,更没想到,她喜欢的人,竟然是周怀,是我那个混蛋姐夫。
当我确切知道,她就是周怀身边那个最新的,或者说,待得最久的情人时,我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好感,瞬间被鄙夷和愤怒取代。
我看不起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看起来那么干净通透的女人,背地里会是破坏别人家庭,依附男人生存的情妇?
我讨厌她!
这种讨厌里,还夹杂着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望和刺痛。
所以我故意接近她。
带她去飙车,把机车开得飞快,想看她吓得花容失色原形毕露的样子。带她去爬陡峭的山,想看她体力不支,娇气抱怨的狼狈。
甚至在那个疯狂的念头最鼎盛的时候,想过制造点意外,让她彻底消失。
这样姐姐是不是就能少些痛苦?
周怀是不是就能收敛点?
可我没想到,飙车时,她虽然害怕,却紧紧抓着我的腰,没有尖叫,爬山时,她累得脸色发白,却一步都没有喊停,最终站在山顶时,看着日出,眼睛亮得惊人。
当我那些阴暗的念头盘旋时,她却在我故意挑衅的危险驾驶后,苍白着脸,第一句话是:“徐子谦,你以后少参加这么危险的活动,太吓人了!”
那一刻,看着她又怕又带着关切的眼神,我的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什么滋味都有。
愤怒,不解,一丝莫名的愧疚,还有一种更加清晰的,名为心动的东西
我像个变态一样,在她的手机里偷偷装了监听,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戴着耳机,听她每天的呼吸,听她低声讲电话处理工作,听她喝身边的小姐妹聊天,甚至……听她和周怀在一起时,那些压抑的,带着情动的声音。
耳朵里是他们亲密的声音,心里却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
我不明白,我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不可救药地爱上这个我本该唾弃的女人?
爱上这个我姐夫的情人?
这种感情肮脏又扭曲,让我自我厌恶,却又无法摆脱。
她的呼吸声,成了我每晚入睡前的药,明知有毒,却甘之如饴。
直到那天,她出事了。
接到消息的那刻,我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找她。
我比谁都更早赶到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我恨不得把那些伤害她的人碎尸万段!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件事,必须由周怀来收场,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她,才不会让她怀疑。
我忍着剜心般的痛,躲在暗处,看着周怀的人处理后续。
我偷偷调查,所有的线索,最终竟然指向我一直想保护的姐姐。
那刻,我的世界观彻底崩塌。
我不明白,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我一直以为姐姐是受害者,李素是破坏者……
可为什么,受害者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为什么我看着李素奄奄一息,伤痕累累的样子,心里除了滔天的怒火,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
那个在台上自信发光的李素,那个在山顶迎着朝阳眼神清澈的李素,那个即使害怕也关心我安全的李素,那个在监听器里,用呼吸声陪伴我无数个夜晚的李素……
所有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我知道,我完了。
我爱她。
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身份尴尬,让我姐姐痛苦,也让我自己陷入不伦恋情的女人。
是我救了她。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是我第一个找到了她,把她从那个魔窟里抱出来。
她那么轻,那么脆弱,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我心痛的快要裂开。
可我永远不能让她知道。
不能让她知道,那个她或许有些好感,或许只是当作朋友的徐子谦,有着怎样龌龊的监听行径。
不能让她知道,在她和周怀的感情纠葛里,我这个旁观者早已深陷其中,情感扭曲得连自己都害怕。
更不能让她知道,真正第一时间赶到,把她从绝望里拉出来的人,是我。
这份爱,见不得光,就像我那些躲在阴影里的监听行为一样,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爱她,爱得卑微绝望,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我救了她的人,却救不了她的心。
她的心,早就被周怀占满,无论那是爱,是恨。
我试图远离她,告诉自己别再掺和进去。
可每次听到她的消息,看到她因为周怀而痛苦挣扎,我的心就又会被牵扯过去。
约她吃饭,带她去散心,骑机车载她去山顶看日出,看着她暂时卸下防备,在风中展开双臂,眼睛里重新闪烁起一点点星光的样子,我心里既高兴,又酸楚。
短暂的快乐,像偷来的时光。
太阳一出来,梦就醒了。
她约我见面,跟我说对不起。
真是傻。
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对不起利用过我?
对不起让我姐身败名裂?
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她半开玩笑地让我给她指条明路,我推荐她出国,离开这里,离开周怀,离开所有的是非恩怨,去一个全新的环境,呼吸自由的空气。
分别的时候,她抱了抱我。
很轻的一个拥抱,却抱的我心口发疼。
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回抱得更紧,没有说出那些更加不合时宜的话。
她又一次说了对不起。
我看着她,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我迅速别开脸,不能再让她看到我的狼狈,想说点什么,想告诉她别再说什么对不起,想祝她一切都好。
可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想把她的样子,更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离开时,我步子迈得很快,怕慢一步,就会后悔,就会不管不顾地把她拉回来。
我把那条准备了很久的项链,偷偷放进她的外套口袋。
两个环扣在一起的心,刻着我和她名字的缩写。
很俗气,是吧?
但那是我想了很久,能留下的,最不给她负担的一点念想。
多么简单,又多么艰难的愿望。
我知道,她和周怀之间的纠葛太深了,深到可能一辈子都理不清。
我介入不了,也无力改变。
我能做的,似乎只有放手,只有祝愿。
祝愿她在没有周怀,也没有我的异国他乡,真的能天天开心。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
我一定不会在她为周怀神伤的时候,说什么让她看开点的狗屁混账话。
我一定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冲上去,紧紧牵起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告诉她。
“你好李素,我叫徐子谦,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