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难洄》若新舟

1、我和他有仇吗？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吹得教学楼前的香樟叶簌簌作响。
　　时清越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站在林华中学的校门口，仰头望着气派的校门，他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得还很愉悦。

　　“时清越同学，这边请。”
　　教务处的老师领着他往教学楼走，语气温和：“你的班级在高二（1）班，班主任是李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

　　“谢谢老师！”时清越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走路都带着轻快的弹跳感，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只精力充沛的小太阳。

　　穿过喧闹的走廊，沿途有不少学生好奇地打量他，他都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直到走到高二（1）班的门口。
　　教室里的朗读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时清越却丝毫不见怯场，反而对着门口的班主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李老师好，我是时清越！”

　　李老师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时清越，大家欢迎。”

　　掌声响起时，时清越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靠窗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低着头漆黑的头发干结清爽 ，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他趴在桌上，侧脸对着门口，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与教室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时清越，你就坐邵沉旁边吧，”李老师指了指那个男生旁边的空位，“邵沉是我们班的学霸，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时清越应了一声，抱着书包快步走过去。
　　他刚放下书包，想和旁边的人打个招呼，就听见对方头也没抬地吐出二个字：“让开。”

　　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像邵沉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时清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同学，我得罪你了？这么凶干嘛？”
　　他伸出手，想去拍邵沉的肩膀，却被对方猛地攥住了手腕。

　　邵沉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温度，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戾气，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的手指力道极大，时清越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疼得眉头皱起，却还是倔强地看着他：“你放手！”

　　“别碰我。”邵沉斜睨着他，语气淡淡的，带着理所应当、气定神闲的恶劣，“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显然没见过邵沉这么激动的样子。
　　时清越又疼又气，挣扎着想抽回手，却在这时，领口的绳子滑落，半块月牙形的玉佩掉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邵沉的目光猛地落在那半块玉佩上，瞳孔骤缩，攥着时清越手腕的力道瞬间松了些。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颈间，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绳结，他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时清越趁机抽回手，揉着发红的手腕，心里纳闷极了。
　　他这是第一次来这所学校，第一次见这个叫邵沉的男生，怎么对方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一样？还有刚才，他看到自己的玉佩时，反应怎么那么奇怪？

　　“上课了。”李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时清越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整整一节课，时清越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旁边的邵沉，对方始终趴在桌上，后背挺得笔直，像一道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墙。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没能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时清越发现，邵沉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此刻正紧紧地攥着笔，指节泛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忽然想起母亲在他转学临走前的叮嘱：“清越，到了林华中学，记得离一个叫邵沉的男生远点，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

　　当时他还问为什么，沈婷却只是含糊其辞，说以后再告诉他。现在看来，沈婷的叮嘱不是没有道理，这个邵沉，确实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可越是这样，时清越心里的好奇就越重。他向来是个开朗外向的性子，越难接近的人，他反而越想试着去了解。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几个女生凑过来，笑着问时清越的名字和以前的学校，他都一一笑着回应，说话风趣幽默，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时清越，你刚来，要不要我带你去熟悉一下校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笑着问。

　　“好啊！”时清越正想答应，余光却瞥见邵沉站了起来，背着书包准备往外走。
　　他心里一动，连忙对女生说：“不用啦，我自己逛逛就好，谢谢啦！”

　　说完，他抓起书包就跟了上去。

　　邵沉走得很快，脚步沉稳，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向学校后山的树林。
　　时清越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心头一紧，顺手牵起袖子拭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后山的树林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邵沉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脚步，转过身，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时清越身上，他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时清越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还有，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邵沉冷笑一声，眼底的阴鸷更浓：“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他的目光落在时清越颈间的玉佩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看到你脖子上的东西，我就觉得恶心。”

　　时清越愣住了，下意识地捂住玉佩：“这玉佩怎么了？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邵沉猛地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去扯他脖子上的玉佩，动作又快又狠。

　　时清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他的手。他不明白，一块普通的玉佩，为什么会让邵沉这么激动？还有他话里的恨意，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邵沉，你到底在说什么？”时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妈让我离你远点，可你也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针对我啊！”

　　邵沉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时清越眼底的茫然和委屈，心里那股汹涌的恨意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莫名地有些烦躁。
　　他想起奶奶躺在病床上，反复叮嘱他“离时家人远点，永远不要原谅他们”的样子，又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少年，心脏像是被两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不管你知不知道，”邵沉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从现在起，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在树林里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树荫深处。

　　时清越站在原地，捂着脖子上的玉佩，心里乱成一团麻。他低头看着那半块玉佩，玉佩的质地温润，边缘被磨得光滑，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邵”字。小时候他问过母亲，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沈婷只说这是好运的象征，让他一定要好好戴着，不能弄丢。

　　现在想来，沈婷的话里，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他正出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沈婷打来的。

　　“清越，到学校了吗？一切都还顺利吗？”沈婷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担忧。

　　“妈，我到了，”时清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妈，你为什么让我离邵沉远点啊？还有我脖子上的玉佩，背面的‘邵’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沈婷略显急促的声音：“清越，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记住，离邵沉远点就好。玉佩的事，等你放假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可是妈……”

　　“好了，妈妈还有事，先挂了，你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母亲匆匆挂了电话，留下时清越拿着手机，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转学，自己和邵沉的相遇，还有这块玉佩，都不是偶然。背后似乎牵扯着一件很大的事，而这件事，和他的家人，和邵沉的家人，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时清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脖子上的玉佩。他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不管邵沉多讨厌他，不管母亲有多隐瞒，他都要弄明白，这半块玉佩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而他和邵沉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他转身往教室走，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他心里暗暗想着：邵沉，不管你多不想见我，我们会成为朋友，我一定努力学习。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好响了。时清越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邵沉的胳膊。邵沉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距离，眼神里满是嫌恶。

　　时清越看着他的反应，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生气。他知道，邵沉的恨意不是凭空来的，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靠近他，了解他，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他拿出课本，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偶尔会偷偷看一眼旁边的邵沉。邵沉已经坐直了身体，正在低头做题，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流畅，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时清越忽然觉得，这个阴暗偏执的少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的眼底，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冰冷和孤独，所以人都不知道邵沉眼里的情绪只有时清越懂他。

　　放学铃声响起时，时清越收拾好书包，看着邵沉又一次率先走出教室，他没有再跟上去。他知道，欲速则不达，他需要给邵沉时间，也需要给自己时间。

　　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望着漫天的晚霞，嘴角又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爽朗笑容。

　　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和阻碍，他都不会退缩。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和邵沉关系越来越好，也会揭开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