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坐标》砚苏淮

54、早读

　　周一早自习，教室里的读书声像催眠曲。

　　谢寻趴在桌子上，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昨晚翻来覆去到后半夜，脑子里全是宋简，根本睡不着。

　　他侧头，偷偷瞟了一眼旁边。

　　宋简坐得笔直，正专注地读着英语课文。晨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嘴唇微动，声音很低，但每个单词的发音都清晰准确。

　　看起来……精神不错。

　　谢寻心里那点因为失眠而生的怨气，莫名就散了。他清了清嗓子，用笔尾轻轻戳了戳宋简的胳膊。

　　“喂。”

　　宋简的笔尖顿了一下，没理他，继续读课文。

　　谢寻不死心，又戳了一下。“喂，宋简。”

　　宋简终于侧过头，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干嘛？”

　　“你昨天……”谢寻压低声音，“回家后干嘛了？”

　　宋简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无语。“……看书。”

　　“看什么书？”

　　“……物理。”

　　“哦。”谢寻点点头，又问，“那个木头鲸鱼，你放哪儿了？”

　　宋简的眉头皱得更紧，耳根似乎泛起一点极淡的红。“……书包里。”

　　“哦。”谢寻又点点头，还想问什么。

　　“谢寻！”讲台上传来一声厉喝。

　　谢寻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将军正站在讲台上，双手叉腰，怒视着他。

　　“早自习时间，你嘀嘀咕咕干什么呢？！”将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课文会背了吗？单词记熟了吗？就在那儿聊天！”

　　全班同学齐刷刷扭头看过来，目光里充满了同情和……看好戏的兴奋。

　　谢寻头皮一麻，硬着头皮站起来。“老师，我……”

　　“你什么你！”将军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我看你是精力过剩！课文第三段，现在背！背不出来，今天早自习就站着上！”

　　谢寻：“……”

　　第三段？他刚才光顾着偷看宋简和没话找话，根本没听读到哪里了。

　　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宋简。宋简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平静，仿佛与他无关。

　　“看什么看！”将军敲着讲台，“宋简，不许提醒他！”

　　宋简抬起头，看了谢寻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个没良心的。

　　谢寻咬牙，努力回想第三段的内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有宋简刚才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他磕磕绊绊地开口，背了两句，卡住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谢寻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感觉将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音，提示了下一句的关键词。

　　是宋简。

　　谢寻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接下去：“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他一边背，一边偷偷瞥宋简。宋简依旧低着头，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提示。

　　谢寻就跟着他的提示，磕磕绊绊地把第三段背完了。

　　虽然背得颠三倒四，错漏百出，但好歹算是背下来了。

　　将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严肃。“坐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早自习聊天，就给我到走廊上去背！”

　　谢寻如蒙大赦，赶紧坐下，后背都湿透了。

　　他侧头，看向宋简，用口型无声地说：“谢了。”

　　宋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早自习继续。谢寻老实了不少，不敢再说话，但心思还是静不下来。

　　他用笔在本子上乱画，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鲸鱼，旁边写了个“宋”字。画完又觉得太明显，赶紧涂掉。

　　然后又开始画火锅，画旧物馆，画宋简的侧脸……

　　画得乱七八糟，自己都看不懂。

　　旁边的宋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本子。看见上面那些鬼画符，眉头蹙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认真点。”他低声说。

　　“哦。”谢寻应了一声，把本子翻到空白页，假装开始记单词。

　　但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他想问宋简，昨天分开后有没有想他——呸，不是，有没有想旧物馆和火锅。

　　他想问宋简，那个木头鲸鱼是不是真的放在书包里了。

　　他想问宋简，下周末还出不出来。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堵在喉咙里，痒得难受。

　　他偷偷看了一眼宋简。宋简正专注地记着笔记，侧脸线条清晰柔和，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真好看。

　　谢寻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赶紧移开目光，强迫自己盯着课本上的字母。

　　但那些字母像会跳舞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又拼成宋简的脸。

　　……没救了。

　　谢寻绝望地想。

　　早自习下课铃终于响了。教室里瞬间活络起来。

　　谢寻长长地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

　　林星野转过身，一脸同情：“寻哥，你今天可真够背的，被将军逮个正着。”

　　“别提了。”谢寻有气无力。

　　“不过简哥够意思啊，”林星野压低声音，“刚才还偷偷给你提示。”

　　谢寻心里一暖，看向旁边的宋简。宋简正在收拾书本，脸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喂，”谢寻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刚才……真谢了。”

　　宋简头也没抬。“……嗯。”

　　“你就不怕被将军发现？”

　　宋简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无语。

　　“……闭嘴。”

　　谢寻笑了。这家伙，还是这副又冷又别扭的样子。

　　但他现在觉得，这副样子……也挺可爱的。

　　第一节课是数学。远哥又开始讲天书般的函数。

　　谢寻听了一会儿，又开始走神。他用笔尾戳了戳宋简。

　　“喂。”

　　宋简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转过头，眼神冰冷。“……又怎么了？”

　　“那个发言稿，”谢寻说，“我昨晚又想了想，觉得还可以加个例子。”

　　宋简眉头蹙起。“……什么例子？”

　　“就……比如你解那道电磁感应难题，用了三种方法那次。”谢寻说，“可以拿来当案例，说明思维的发散性。”

　　宋简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可以。”

　　“对吧？”谢寻得意，“我是不是挺有天赋的？”

　　宋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回头继续听课。但谢寻看见，他嘴角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上扬弧度。

　　虽然很淡，但谢熙看见了。

　　他心里那点得意，瞬间膨胀成了巨大的满足感。

　　好像……只要能帮到宋简，让他高兴一点点，自己就特别高兴。

　　这种情绪，陌生又汹涌。

　　但……不坏。

　　甚至，很好。

　　谢寻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板。那些复杂的函数符号，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拿起笔，开始认真听讲。

　　偶尔，还是会偷偷看一眼旁边的宋简。

　　看他专注的侧脸，看他握笔的手指，看他微微抿起的嘴唇。

　　然后，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