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坐标》砚苏淮

55、爽

　　周三下午放学，谢寻去物理办公室交作业。

　　谢寻把作业本放到莉莉桌上，转身要走，被叫住。

　　“谢寻，”莉莉推了推眼镜，“你上次测验那道磁场大题，步骤写得乱七八糟，但答案居然是对的。怎么回事？”

　　谢寻心里一紧。“……就……自己算的。”

　　“自己算的？”莉莉挑眉，“那种解法，可不是你平时的水平。谁教你的？”

　　“……宋简。”谢寻老实交代。

　　莉莉点点头，没再多问，挥挥手让他走了。

　　谢寻走出办公室，松了口气。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见下面传来谈话声。

　　是张嘉诚的声音，语气温和，但内容不怎么好听。

　　“……清北班那些人，也就是仗着资源好。真论实力，未必比我们尖子班强。”

　　另一个声音附和：“是啊，尤其是那个谢寻，听说物理烂得要死，上次测验全靠宋简帮忙才没挂。”

　　张嘉诚轻笑一声：“宋简也是，跟那种人混在一起，浪费时间。不过……听说谢寻家里跟宋简家是世交？大概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吧。”

　　谢寻的脚步顿住，手指慢慢收紧。

　　他靠在墙边，没下去，也没出声。

　　下面的话还在继续。

　　“不过谢寻那小子，除了咋咋呼呼，也没什么本事。成绩中游，惹是生非，真不知道宋简图他什么。”

　　“也许……就图个乐子？”有人开玩笑，“毕竟宋简那种性格，有个跟班逗着玩，也挺有意思。”

　　张嘉诚没接话，但笑声里带着点默认的意味。

　　谢寻听着那些话，心里的火一点点烧起来。烧得他指尖发麻，胸口发闷。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但他受不了他们把宋简说得那么……不堪。

　　好像宋简跟他在一起，是自降身份，是浪费时间，是……图个乐子。

　　操。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去，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清冷，平稳，带着惯常的冷淡。

　　是宋简。

　　“说完了？”

　　楼梯下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谢寻从墙边探出一点视线，看见宋简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本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几个人。

　　张嘉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宋简？这么巧。”

　　“不巧。”宋简说，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听见了。”

　　张嘉诚的笑容淡了点。“听见什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聊我。”宋简说，目光扫过那几个人，“还有谢寻。”

　　空气有些凝滞。

　　张嘉诚身边的几个男生明显紧张起来，往后退了半步。张嘉诚倒是还算镇定，只是笑容有点挂不住。

　　“宋简，你别误会。”他说，“我们没恶意，就是……实话实说。”

　　“实话？”宋简挑眉，声音冷了几分，“谢寻物理烂，靠我帮忙，是实话？”

　　“难道不是吗？”张嘉诚反问，“上次测验，他最后那道大题，如果不是你……”

　　“是我教的。”宋简打断他，语气平静，“我乐意。”

　　张嘉诚愣了一下。

　　“他学得快，一点就通。”宋简继续说，目光落在张嘉诚脸上，“比你强。”

　　最后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巴掌，狠狠扇在张嘉诚脸上。

　　张嘉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宋简，你……”

　　“还有，”宋简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清北班做的是竞赛卷，难度系数和你手里那些练习题，不是一个等级。”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连竞赛卷都没碰过，有什么资格评价？”

　　张嘉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几个男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宋简不再看他们，转身，准备上楼。

　　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张嘉诚。

　　“另外，”他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谢寻是我朋友。”

　　“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说完，他转身上楼，脚步平稳，背影挺拔。

　　留下张嘉诚几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哑口无言。

　　谢寻靠在墙边，看着宋简一步步走上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破肋骨。

　　刚才宋简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

　　“我乐意。”

　　“他学得快，一点就通。比你强。”

　　“谢寻是我朋友。”

　　“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浑身发麻，又暖得他眼眶发热。

　　宋简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

　　“听见了？”他问，语气平淡。

　　谢寻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只是点了点头。

　　宋简看了他几秒，然后抬手，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走了。”他说。

　　谢寻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经过张嘉诚他们身边时，谁也没看他们一眼。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凉意。

　　谢寻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刚才，”他开口，声音有点哑，“谢了。”

　　宋简没回头。“……不用。”

　　“你……”谢寻犹豫了一下，“你真觉得……我学得快？”

　　宋简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语。

　　“……嗯。”他应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谢寻听出了肯定。

　　他心里那点因为张嘉诚而产生的愤怒和憋闷，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汹涌的喜悦冲散了。

　　像涨潮的海水，淹没一切。

　　他快走几步，追上宋简，和他并肩。

　　“喂，”他说，“你刚才……挺帅的。”

　　宋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耳根好像有点红。

　　“真的。”谢寻笑，胳膊搭上他肩膀，“特别是那句‘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牛逼！”

　　宋简身体僵了一下，但这次没把他胳膊甩开。只是低声说：“……拿开。”

　　“就不。”谢寻耍赖，反而搂得更紧了些，“你刚说我是你朋友，朋友搭个肩膀怎么了？”

　　宋简：“……”

　　他拿谢寻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搂着，快步往前走，试图摆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

　　但谢寻像块狗皮膏药，黏得紧紧的。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校门口。

　　分开时，谢寻才松开手。他看着宋简，眼神认真。

　　“宋简，”他说，“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宋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极轻地点了点头。

　　“……嗯。”

　　“下次物理测验，”谢寻握拳，“我一定靠自己考个好成绩！”

　　宋简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浅。

　　“……等你。”

　　两个字，很轻，但像承诺。

　　谢寻笑了，冲他挥挥手。“走了！”

　　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跑。脚步轻快，像要飞起来。

　　心里那片汹涌的海水，还在沸腾。

　　为他那句“我乐意”。

　　为他那句“比你强”。

　　为他那句“谢寻是我朋友”。

　　也为他那个极轻的、带着暖意的“等你”。

　　谢寻跑进小区，冲上楼，冲进家门。

　　许淮琴看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又打架了？”

　　“没！”谢寻喘着气，脸上是藏不住的笑，“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谢寻顿了顿，看着母亲，眼神明亮，“高兴我有宋简这个朋友！”

　　许淮琴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眼神温柔。

　　“傻孩子。”她摸了摸谢寻的头，“高兴就好。”

　　谢寻用力点头。

　　高兴。

　　特别高兴。

　　因为宋简。

　　因为他是宋简的朋友。

　　也因为……宋简说，他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