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坐标》砚苏淮

58、累

　　而在那边，宋简还是陪着妈妈

　　周六上午十点，宁城最顶级的奢侈品商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味道，灯光柔和明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客人不多，每一个都衣着光鲜，步履从容。

　　宋简跟在苏晴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穿着苏晴早上特意让他换上的浅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质地精良，剪裁合体。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但仔细看，能看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晴正站在一个玻璃柜台前，仔细看着里面陈列的腕表。柜姐笑容得体，轻声介绍着每一款的特色和工艺。

　　“小简，你看这款怎么样？”苏晴拿起一块银色的腕表，转身问宋简。

　　宋简看了一眼。表盘简洁，设计低调，但品牌 logo 醒目。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咂舌。

　　“……还好。”他说，声音平淡。

　　“试试？”苏晴把表递过来。

　　宋简没接。“不用了。”

　　苏晴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但没勉强，把表放回柜台，又去看其他款式。

　　宋简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水晶吊灯，天鹅绒沙发，笑容完美的柜姐，和那些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品牌 logo。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世界。但每一次踏进来，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像是被强行塞进一个精美的、冰冷的玻璃罩里。

　　“小简，”苏晴又叫他，“过来看看这件外套。”

　　宋简走过去。是一件深蓝色的羊绒大衣，款式经典，质感细腻。

　　“喜欢吗？”苏晴问，眼神里带着期待，“你穿一定很好看。”

　　宋简看着那件大衣，沉默了几秒。“……我有外套。”

　　“你那件太旧了。”苏晴说，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试试这件。”

　　柜姐已经殷勤地把大衣取了出来。宋简没再推辞，脱下自己的外套，换上那件羊绒大衣。

　　镜子里的少年，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深蓝色的大衣衬得他皮肤更白，气质矜贵。像极了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

　　“真好看。”苏晴眼睛亮了一下，走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就这件了。包起来。”

　　柜姐笑容满面地去开单。宋简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大衣脱下来，换回自己的外套。

　　苏晴又带他去看了衬衫，皮鞋，甚至……袖扣。

　　每一样，都价格不菲。每一样，苏晴都会问他喜不喜欢。而宋简的回答，永远是那两个字。

　　“还好。”

　　或者，“不用。”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但苏晴好像并不在意。她依旧兴致勃勃地挑选，比划，偶尔会用手轻轻碰碰宋简的胳膊，或者替他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

　　动作有些生疏，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亲近。

　　宋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躲开。

　　他知道，这是母亲表达关心的方式。用物质，用这些昂贵的、精致的、毫无温度的东西。

　　他应该接受。

　　也只能接受。

　　逛了一个多小时，苏晴终于有些累了。两人去了商场顶层的咖啡厅。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苏晴点了杯拿铁，给宋简点了杯美式，和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甜品。

　　“累了吧？”苏晴问，语气轻柔，“休息一下。”

　　“……嗯。”宋简应了一声，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

　　阳光很好，车流如织。这个世界热闹又匆忙，但好像……都与他无关。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顶着感叹号头像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是谢寻昨晚发的，“一个人打球，没意思。”

　　后面跟了个委屈的表情包。

　　宋简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几秒，仿佛能看见谢寻发这条消息时，那副抓耳挠腮、满脸不爽的样子。

　　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浅。

　　然后，他拍了一张咖啡厅的照片，发过去。

　　【。】：[图片]
　　【。】：累。

　　发送。

　　等了一会儿，谢寻没回。大概在打球吧。

　　宋简放下手机，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苦。

　　“小简，”苏晴忽然开口，“昨天那个孩子……谢寻，还是你同桌吗？”

　　宋简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嗯。”

　　“看着挺活泼的。”苏晴笑了笑，“跟你性格……不太一样。”

　　“……嗯。”

　　“你们……关系很好？”

　　宋简沉默了几秒，才说：“……还行。”

　　苏晴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爸和我……工作忙，常年在外面。家里就你一个人……”她顿了顿，“能有个朋友陪着，也好。”

　　宋简垂下眼，看着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没说话。

　　“谢寻那孩子，看着没什么心眼。”苏晴继续说，“你多跟他玩玩，放松放松，别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

　　“……嗯。”

　　苏晴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工作电话，起身走到旁边去接。

　　宋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

　　心里那片惯常的冰冷和空寂，好像因为刚才那条短信，和谢寻可能正在球场挥汗如雨的样子，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松动。

　　像坚冰上裂开的一道缝隙，透进来一点暖意。

　　很微弱，但真实存在。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那个对话框。

　　谢寻还没回。

　　大概……真的在打球吧。

　　宋简收起手机，重新看向窗外。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木头鲸鱼钥匙扣。

　　粗糙的木质纹理，带着点温润的质感。

　　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但……让他觉得真实。

　　苏晴接完电话回来，脸色有些歉疚。

　　“小简，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她说，“下午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

　　宋简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晚上家里有饭局，你爸爸的几个合作伙伴。”苏晴说，“你……一起？”

　　宋简沉默了几秒。“……嗯。”

　　“那……”苏晴看了看表，“你先自己逛会儿？或者……回家？”

　　“……回家。”

　　“好。”苏晴松了口气，叫来服务员结账，“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宋简站起身，“我自己回去。”

　　“那怎么行……”

　　“我想走走。”宋简打断她，语气平淡，但不容置疑。

　　苏晴愣了一下，看着儿子平静却疏离的脸，最终点了点头。

　　“……好。路上小心。”

　　“嗯。”

　　宋简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他没坐电梯，而是走了安全通道。一级一级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

　　走到一楼，推开门，重新回到商场明亮的大堂。

　　但他没停留，径直走向出口。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外面的阳光和喧闹瞬间包裹过来。

　　空气里有汽车尾气的味道，有小吃的香气，有行人的谈笑。

　　嘈杂，混乱，真实。

　　宋简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框。

　　谢寻还没回。

　　他犹豫了一下，打字。

　　【。】：晚上家里有饭局。

　　发送。

　　然后，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口袋，汇入了周末街头的人流。

　　羊绒衫的质地柔软温暖，但他却觉得，还不如那件旧旧的、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舒服。

　　至少，那件外套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有……谢寻蹭上去的、淡淡的汗味。

　　还有，属于他自己的，自由的气息。

　　宋简扯了扯嘴角，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心里那片坚冰，好像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透进来的光，比刚才更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