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坐标》砚苏淮

59、你还有我

　　周日下午，谢寻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

　　他扔下笔，拿起手机，屏幕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宋简从昨天下午那条“嗯”之后，再没联系过他。

　　心里的钝痛感已经麻木了，变成一种更深的、闷闷的失落。

　　他点开那个对话框，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句号头像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再发消息。

　　算了。

　　也许宋简正忙着陪他妈妈，也许在应付那些他听不懂的饭局和社交。

　　也许……根本没空想起他。

　　谢寻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厨房倒水。

　　许淮琴正在客厅看电视，看见他出来，问：“作业写完了？”

　　“嗯。”谢寻应了一声，倒了杯水，靠在厨房门框上喝。

　　“小简……这两天怎么样？”许淮琴状似无意地问。

　　谢寻动作顿了一下。“……不知道。”

　　许淮琴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喝完水，谢寻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宋简现在在干什么。是又陪他妈妈去逛街了？还是在家里，面对着他那些疏离又客气的父母？

　　他会……觉得闷吗？

　　会……想起他吗？

　　谢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别想了。

　　再想也没用。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手机忽然震了。

　　谢寻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抓过来看。

　　是宋简。

　　【。】：[图片]

　　点开图片，是一个酒店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宁城璀璨的夜景。桌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甜品，旁边是杯喝空了的咖啡。

　　【。】：刚结束。

　　就三个字。

　　谢寻看着那张图片和那三个字，心里那片麻木的失落，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漾开涟漪。

　　他飞快打字。

　　【！】：饭局结束了？

　　【。】：嗯。

　　【！】：累吗？

　　【。】：……嗯。

　　【！】：那你现在在干嘛？

　　【。】：发呆。

　　谢寻看着“发呆”两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能想象出宋简现在坐在酒店套房里，看着窗外夜景，一脸疲惫又放空的样子。

　　【！】：想出来吗？

　　发送完，他就后悔了。太直白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

　　【！】：嗯。随便走走。或者……去老地方？

　　【。】：……好。

　　谢寻看着那个“好”字，心跳瞬间加速。他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妈！我出去一趟！”声音还在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又去哪儿？”许淮琴追出来，只看到空荡荡的楼梯。

　　谢寻一路跑下楼，打车。路上不停地看时间，催司机快一点。

　　车子停在艺术园区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园区里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谢寻跑进去，穿过挂满风铃的小巷，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跑到旧物馆那栋红砖小楼前，停下脚步，喘着气。

　　楼前空荡荡的，没有人。

　　谢寻的心沉了一下。难道宋简还没到？还是……不来了？

　　他拿出手机，想发消息问。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谢寻转过身。

　　宋简从巷子拐角走过来。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外面套了件薄薄的深色外套。头发有些乱，像是刚洗过没吹干，额前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青影更重了。但眼睛很亮，在夜色里，像落进了星光。

　　“……等很久了？”宋简问，声音有点哑。

　　“没。”谢寻摇头，看着他，“刚跑过来。”

　　宋简走到他面前，停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夜风吹过来，能闻到宋简身上那股很淡的、干净的沐浴露香气。

　　“你……”谢寻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那点雀跃变成了心疼，“很累吧？”

　　“……嗯。”宋简点头，没否认。

　　“那……还出来？”

　　宋简抬眼看他，夜色里，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潭水。

　　“……想出来。”他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谢寻心里那潭湖水，瞬间沸腾了。

　　他笑了，抬手，很轻地揉了揉宋简还湿着的头发。

　　“……傻子。”

　　宋简没躲，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旧物馆关门了。”谢寻说，“去别的地方？”

　　“……嗯。”

　　两人并肩，慢慢往园区深处走。夜晚的园区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走到一个废弃的火车头雕塑前，谢寻停下。

　　“坐会儿？”

　　宋简点头，在火车头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谢寻也在他旁边坐下，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夜色。

　　过了一会儿，宋简忽然开口。

　　“……我爸妈，明天走。”

　　谢寻愣了一下，侧头看他。宋简微微仰着头，看着夜空，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单。

　　“哦。”谢寻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次……”宋简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们待了三天。”

　　“嗯。”

　　“一起吃了三顿饭。”宋简继续说，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确认，“逛了一次街。聊了……大概十句话。”

　　谢寻心里一紧。他看着宋简平静的侧脸，心里那股心疼，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

　　“宋简……”他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安慰？好像没什么用。

　　指责他父母？更不合适。

　　宋简转过头，看向他。夜色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却也……空得让人心慌。

　　“谢寻，”他说，声音很轻，“你爸妈……会跟你聊什么？”

　　谢寻愣了一下，想了想。“……什么都聊。我妈唠叨我吃饭穿衣，我爸问我学习打球。有时候也吵架，嫌我烦。”

　　宋简听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虽然有时候觉得烦，”谢寻继续说，“但……我知道他们是关心我。”

　　宋简的睫毛颤了一下，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夜空。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两人又沉默了。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音乐声。

　　“喂，”谢寻忽然说，“下次……我爸妈要是做了好吃的，我给你带。”

　　宋简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有些困惑。

　　“或者，”谢寻咧嘴一笑，“你来我家吃。我妈做饭特好吃，保证比你家那些……嗯，高级料理好吃。”

　　宋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嗯。”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谢熙听出了里面的……期待？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心里那片沸腾的湖水，慢慢平静下来，变成一种温热的、柔软的暖流。

　　“那就说定了。”谢寻说，“下次我爸妈炖汤，我给你带。或者……直接来我家。”

　　“……好。”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夜色渐深，风也更凉了。

　　“回去吧。”谢寻说，“明天还上课。”

　　“……嗯。”

　　两人起身，往回走。走到该分开的路口，谢寻停下脚步。

　　“宋简，”他看着宋简，语气认真，“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

　　宋简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夜色里，他的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谢寻继续说，“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陪你。”

　　宋简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嗯。”

　　谢寻笑了，抬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明天学校见。”

　　“嗯。”

　　谢寻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但心里是暖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

　　宋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手里，好像还握着那个小小的木头鲸鱼。

　　谢寻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心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暖的，柔软的，带着坚定意味的悸动。

　　像一棵悄悄扎根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迎着阳光，野蛮生长。